第12章 12

輪椅停在門前,沈言禮神色平靜,不似之前那般濃濃的低氣壓。

許聽輕聲喚:“阿沈哥哥。”

聲音極低極低,生怕驚擾到對方,語氣中是不加任何修飾的欣喜和關心。

沈言禮淡聲道:“進來。”

許聽驚訝,怕他下一秒反悔,連忙走進房間。

沈言禮滑動輪椅,去了旁邊的單人沙發,他吩咐道,“房間該打掃了。”

許聽:“我現在打掃!”

在許聽剛來別墅的時候,王媽提起打掃房間的事情,沈言禮直接將這個工作交給許聽。之後她每天都會來沈言禮房間打掃衛生,有時一次,有時兩次。

最近沈言禮心情不佳,一直關在房間裏不願見人,許聽也已經三天沒有打掃衛生了。依照沈言禮的潔癖程度,是該覺得不舒服。

房間內是深色的窗簾,緊緊閉合,一絲光都透不進來,處在其中十分的壓抑,就連花瓶裏的花束都枯萎垂落了。

許聽詢問道:“我能開窗戶嗎?光線不好,我怕弄不幹凈。”

沈言禮“嗯”了聲,把一旁的遙控器扔給許聽。

按下開關,幾秒後,窗簾自動上升,明媚的陽光終於照射進來,帶著燥意的夏季午風也吹了進來,驅散一室陰翳。

房間內的每一角都被照亮,桌椅邊角、櫃子側楞等尖銳危險的地方都被覆上了鵝黃色的厚墊,和深灰色的房間格格不入,但卻增了幾分生機。

這些全都是許聽頻繁出入沈言禮房間後才有的,是她仗著沈言禮看不到,光明正大布置的。

之後沈言禮發現不同,讓許聽恢復原樣,許聽陰奉陽違,數次後沈言禮懶得計較,便任由她胡鬧。

金黃色的陽光剛好打在沈言禮側臉,眉眼深邃,眼下一片烏青,皮膚略顯蒼白,很是孱弱。

視線下移,落在他的雙腿上。

許聽突然響起那日沈秋白說的話——

“阿禮的腿是可以治愈的。”

但從始至終都未提及眼睛。

許聽微怔,後知後覺難道眼睛就不能治愈嗎?

思及此,許聽的心臟抽了兩下,像被無數個細針戳刺一般,密密麻麻的痛。她不清楚那日沈秋白和沈言禮交談的內容,以及沈言禮頹靡和消沉的原因。但是她想她大概可以理解沈言禮的心情……

前一秒還是無數人追捧艷羨的天之驕子,下一秒突遭意外,從天上到泥潭,任誰都無法接受這種落差。

而且眼睛和雙腿,並不能同時痊愈。

她想沈言禮大概覺得如果不能和從前一樣,不管怎樣可能都沒什麽區別,一樣的身處泥潭。

許聽幼年在福利院被小朋友欺負時從未想過會有哥哥哄她給她糖吃,會被外婆收養,會考上大學,會穿昂貴華麗的衣服,會住帶有花園的房子。

她的人生從零開始,所擁有的一切全都是從上帝指縫間漏出來的星點好運,每一點都彌足珍貴,值得她緊緊握住。

理智告訴許聽應該勸沈言禮把握能夠擁有的,哪怕是眼睛看不見,也可以用雙腿丈量這個世界。

但是她沒有經歷過沈言禮經歷的事情,無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那些很空的大道理她實在說不出口。

視線仿佛定格一般,久久未移。

半晌,許聽斂眸,“阿沈哥哥,你不要不開心。”聲音很輕很輕,像是和沈言禮講,更像是自言自語。如一片羽毛,無聲無息的飄落。

但落在水面上,卻依舊蕩起一層漣漪。

許聽沒再多想,轉身去拿打掃工具。

她從小做慣家務,動作熟練,不到半個小時便將房間每個角落都整理了一遍。

在她離開之際,許聽突然想起來敲門的目的,“阿沈哥哥,剛才伯母打來電話,說晚上出去吃飯。”

沈言禮依舊沒有多余的情緒:“嗯。”

許聽:“那我先出去了。”

默了兩秒,沈言禮突然問,“會用剃須刀嗎?”

許聽只見過沒用過,語氣略有些遲疑,“會吧……”

幾天沒有打理,沈言禮下巴處已經冒出青茬,略顯落魄。

許聽將浴室的電動剃須刀拿出來,調試了半天,這才摸清楚使用方法。

沈言禮後悔多話:“算了,把葉烽喊上來。”

知道他這是不相信自己,許聽連連保證,“阿沈哥哥,我可以的,我肯定特別特別小心,不會弄傷你!”

沈言禮:“……”

許聽頭頂就像是安了一個小雷達一般,每次都能準確無誤的檢測到沈言禮的心情,先是小心翼翼地試探,然後是踩在他的底線上開心地蹦跶。

察覺到沈言禮的遲疑後,許聽當即在他臉上塗了一層剃須泡沫,打開開關,立刻動手。

許聽低垂著頭,認真注視著沈言禮。如她所言那般,動作特別小心,明明幾分鐘就可以完成的事情他愣是弄了十幾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