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清洗(第4/5頁)

鼻尖縈繞著血與水混合的味道,視線向下,能撞上一雙陰冷的深藍色眼眸。

姜池今天的表情比之前更加陰沉,瞳孔裏盛滿了猩紅血絲,與深海般沉甸甸的藍彼此交映,無端顯露幾分凜然殺氣。而他的嘴角卻是淡淡勾起的,在唇邊刺眼的血跡裏,扯出一個滿帶著嘲諷意味的嗤笑。

“怎麽樣。”

他從滿池血水裏勉強撐起身子,虛弱得連說話都有氣無力。但即便處在如此弱勢的情景下,姜池也還是保持著冷傲又陰戾的氣勢,用諷刺的口吻繼續問她:“是不是很有趣?”

親生父親把兒子囚禁在浴室,每天通過毆打來賺取賭博享樂的花費——

真是個讓人一聽就啞然失笑的故事。

在他年紀尚小的時候,每次都那男人折磨得遍體鱗傷時,都會不受控制地號啕大哭。他是那樣委屈,想不明白爸爸為什麽要如此殘忍地對待自己,而那些傷口疼得他快要死去,除了哭泣,男孩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麽。

等逐漸長大,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只是個賺錢的工具。姜池心性叛逆,對那個男人厭惡得厲害,便自然不會願意將鮫珠交給他。

於是他一點點學會忍耐,不管多麽用力的拳頭砸在身上,都要極盡所能地將眼淚憋回去,然後看男人氣得跳腳的模樣。

那是他唯一能做到的抗議。

在那之後,懲罰與折磨慢慢升級,由單純的拳打腳踢變成了形形色色的道具。姜池也開始學著反抗,在拳頭到來時側身閃躲,然後把那男人狠狠揍上一頓。

在那之後往往會遭到生不如死的虐待,但他開心,誰也管不著。

他才不會向那個混蛋屈服。

江月年好一會兒沒說話,安安靜靜蹲在浴缸前,兩只手扶著冰冷的邊緣。

姜池的一邊臉頰腫起,眼角處是顯而易見的淤青,魚鱗在不久前被剝掉過,滲出的鮮血染紅浴缸,讓她看得心驚。

明明目睹了一切卻不能馬上幫他,這種感覺真是太難受了。

“浴缸裏的水,能換掉嗎?”

她看著對方的眼睛輕輕出聲:“如果血水碰到傷口,說不定會感染。”

又來了,假惺惺。

姜池懶洋洋地笑:“不管怎麽樣,就算我死了,也和你無關吧?別來多管閑事。”

他拒絕得毫不留情,絕大多數人聽後都會知難而退,沒想到江月年愣了兩秒,旋即挑眉笑起來:“你還沒發現嗎?”

她說:“我這個人吧,還真就挺愛管閑事的。”

對付這種口是心非的家夥不能遷就,先行下手才是硬道理。

話音落下,她便把手伸進臟汙的水中,按下浴缸底部軟塞,等血水流得差不多幹凈,再打開水龍頭。

這套動作行雲流水,姜池虛弱得幾乎沒辦法動彈,自然不能阻止——

更何況那散發著腥臭氣味的血水,的確讓他很不舒服。

血腥味隨著池水的替換散去大半,然而換水只能是治標不治本,鮫人尾巴上沾滿了凝固或半凝結的血汙,當清水將其漫過,便不由得被染成微微的紅。

尾巴是鮫人最為敏感的部位,為了讓姜池感受劇痛而剝掉鱗片,那男人真是糟糕透了。

【怎麽會弄成這個樣子,就算鮫人的恢復能力再好,也經不起這種折騰啊。】

連阿統木也看不下去,倒吸一口冷氣:【你你你快去幫他洗洗尾巴,那些血漬和臟東西會延緩傷口愈合,如果感染就不好了。】

“姜池。”

江月年當然只好照做,雙手撐在浴缸邊沿,小心翼翼地看他:“我幫你把尾巴清理一下好不好?”

以他目前動一下都困難的身體狀況,肯定是沒辦法自己來清理了。她實在擔心傷口惡化,雖然有些難為情,但還是壯著膽子問了出來。

出乎意料地,姜池並沒有拒絕。

而是把頭偏向另一邊,目光陰沉地不說話。

“那那那,你就是答應啦?”

這似乎是他頭一回主動接受江月年的好意,小姑娘一時間高興得笑出聲來,眼睛彎成小月亮:“我會很小心,不會弄疼你的。”

她說罷低下腦袋,右手輕輕落在鮫人少年深藍的尾巴。

上次像這樣觸碰,還是在他求偶期的時候。與那次順暢輕緩的撫摸不同,這次江月年要輕柔許多。

凝固的血漬緊緊貼在尾巴,她只能用食指指尖輕輕落在那塊鱗片,然後稍稍用力地左右撫摸,讓血塊慢慢脫落。

這種觸碰力道不大,可當指尖在某個地方不停打轉,通過摩擦生出難以言喻的微熱——

從未體驗過這種感覺的姜池還是猛地咬下嘴唇,堵住從喉嚨裏不自覺溢出的聲音。

好奇怪的感覺。

……還有,眼前這個很奇怪的女孩子。

她和他遇見的所有人類都不一樣,從來都溫溫柔柔的,哪怕是面對著他這個性情惡劣、曾經傷害過她的怪物,也從沒表現出粗暴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