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擁抱(第3/4頁)

所以他愈發地不去相信與依賴旁人,把自己活成一個孤零零的、似人非人的怪物,直到此刻有人告訴他,在她心裏,他不是制造鮫珠的工具。

其實江月年說錯了一點。

她並非沒見過他的眼淚,在求偶期時,姜池曾因為太過難受,不受控制地掉落了幾粒生理性的淚水。那時她明明瞥見了鮫珠,卻並未將它們放在心上——

而是滿臉憂慮地撫摸著他的尾巴,試圖讓他不那麽難受。

或許就是從那一瞬間起,姜池突然覺得,江月年似乎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一時間沒有人再說話,陽光下墜,把橋下的陰影照亮。江月年還是姿勢不變地望著他,無論是那道澄澈不含雜質的眼神,還是攥緊衣角的手指,都讓姜池覺得不明所以地心慌。

他想將她推開,心頭卻不知怎地軟下來,凹陷了一個口子。

於是手臂伸到一半便停下,頓頓地僵在半空。

江月年看似雲淡風輕,其實心臟砰砰直跳。見到姜池的手掌頓頓停住時,終於悄悄松了一口氣。

姜池最終還是沒有選擇推開她。

……既然這樣,那她就更不會放手。

姜池的動作只不過持續了短短一瞬,為自己的遲疑感到尷尬又難堪,正要咬著牙收回手臂,卻察覺右手手腕上傳來陌生的力道。

江月年握住了他的手腕。

然後輕輕一拉。

姜池毫無防備,加之虛弱的身體裏沒剩下什麽力氣,順著力氣向前撲倒,正好落在江月年懷裏。

女孩的懷抱溫暖柔軟。

姜池陡然睜大眼睛。

其實在他心裏,江月年一直是特殊的那一個。

第一次見面時,姜池以為她不過是個尋歡作樂、以折磨他為興趣的人渣,下意識咬在她肩頭。江月年本應該暴怒著對他實行報復,卻塞給他一把糖;

在求偶期時,他的模樣狼狽不堪,毫無還手之力,如果被其他人看見,要麽趁機剜魚鱗或讓他哭出鮫珠,要麽站在一旁欣賞他痛苦的模樣,偶爾添上幾道鞭子和耳光。只有江月年小心翼翼地安慰他,伸手輕輕撫摸傷痕累累的尾巴,甚至無視了價格高昂的鮫珠。

至於後來江月年替他清洗傷口、微笑著看他吃下糖果、讓他不要再傷害自己……

那都是被長期虐待的少年,曾經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姜池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卻難以抑制地,期待著見到她。

也因此,當今天清晨突然有許多陌生人闖進浴室,領頭的那個告訴他,他的人渣老爸被逮捕入獄,而他即將被送往福利院時……

居然有個念頭悄無聲息地冒出來,姜池想,這樣一來,或許他和那個女孩子永遠都無法再見面了。

他不信任人類,福利院對他而言不過是另一個陌生的囚籠,所以等雙腿出現,姜池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逃離。

他很久沒有奔跑過,曾經在浴室裏只能偶爾嘗試著站立與行走,不讓自己淪為無法起身的廢物。跌跌撞撞奔跑在淩晨人跡罕至的街道,他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與絕望。

他沒有歸宿,沒有可以依靠的人,就連一個可以在社會上生存的身份也不具備,所擁有的不過渾身傷口、喜怒不定孤僻陰沉的壞脾氣、還有一具怪異又格格不入的醜陋身體。

姜池無處可去,只想著盡快離開城市裏那些滿是貪婪與鄙夷的目光,去往一個沒有旁人的地方。

漫無目的地走了很久,終於來到這裏。

獨自坐在橋下時,他自嘲般地想,這或許就是他注定的命運。

孤獨一生、毫無退路,未來一片黑暗,要想活下去,只能咬牙吞下無盡苦難。天邊漸漸升起的太陽燦爛奪目,許久沒見過陽光的少年卻只覺得它刺眼,狼狽地垂下眼眸。

置身於陽光之下,他的所有卑劣都無處可藏,像一只無家可歸的老鼠,只能在城市裏最為肮臟的角落打轉。

就是在那一瞬間,所有希望都被現實狠狠碾碎的時候,他聽見一道無比熟悉的聲線。

像完全不真實的夢境,江月年居然輕輕叫出他的名字,用很溫柔的口吻詢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姜池的心跳從那時起開始陡然加速,卻又因為聽見對方的下一句話而冷卻下來。

他害怕她之所以對自己好,其實也像那些人一樣,僅僅是為了利用鮫人的身份賺取錢財。

經歷過太多折磨與背叛,他已經不敢再去相信任何人。

……所以,她為什麽要在接下來說出那樣的話呢。

完全讓人無法抗拒的、輕而易舉就讓整顆心臟都噼裏啪啦炸開的話。

讓他說不出拒絕。

抱在他身後的手掌有些笨拙地往上挪動,輕輕撫摸在姜池蓬松的發絲之間。他感受到從未有過的溫暖與柔和,恍惚間,耳邊傳來江月年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