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雷雨夜，殺人時（七）

這樣的日子，對於他這個從小養尊處優的世家宗門弟子來說，何曾有過？

所以，他的心中有恨，有無邊的殺氣，他恨不得噬葉白之肉，吞葉白之魂，他覺得，這一切，都是因為有葉白的出現而造成的，他對於葉白的恨意，已經到了一個可怕的地步，在他內心之中，如同闊葉蔓一般瘋狂的滋長，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

但他知道，現在這一切，都不是報復的時候，形勢比人強，別人的實力比他強，他只有忍，只能忍，忍到他比對方強的那一天。

那一天到來的時刻，便是葉白的死期。

他在心中狠狠的詛咒著：“葉白，你給我等著，總有一天，我黑魔王燕極山，還會回來的，那時候，便是你授首之日！”驀然，一滴冰涼的液體，從天而降，打落在他的臉上。

這滴冰涼的液體，如同血液，滴落而下，讓他瞬間一個激零，差點跳了起來。

擡起頭，他莫名的瑟縮了一下，身後似乎有動靜傳來，他驚慌的擡頭看去，卻什麽也看不見，只有一片黑夜，還有來處的莽莽群山，卻連一個鬼影子都看不見。

然而，群山嶂嶂，樹影搖曳，發出嘩嘩嘩的聲音，聽在他的耳中，卻似是一道道催命的符咒，他不知道，有沒有人，此刻就隱藏在那些樹影之後，黑暗之中，只等他再次跌倒的那一刻，就對他施展最為致命的一擊。

他慌了。

“嘩嘩嘩嘩……”澀雨，滴落了下來，先還算小，但瞬間，就變得黃豆般大，“豁啦！”一聲巨響，一道老樹盤根一樣的紫色雷電，拖開數裏長，劈亮了半片天空，在那天地倏然一白的瞬間，可以清晰的看到，黑袍下，燕極山那蒼白而恐懼到扭曲的臉。

而後，天地再復恢於黑暗。

一陣風吹來，黑魔王的心中，卻驀名的一抖，一個頂級玄師，如何會在乎這一點溫度，但此刻，他卻感覺到渾身都在發涼，身上越來越冰冷，耳邊的風聲，雨聲，是那樣的刺耳，模糊了他的視覺，聽覺，只覺得眼前一片迷蒙，半丈外的情景，都再也看不見。

這竟是一個罕見的仲夏雷雨之夜。

他微微縮緊，抱緊了自己的臂膀，濃濃的寒意，把他淹沒，雨水灑落在他的身上，瞬間把他澆灌成了一個落湯雞的樣子。

他此時，無邊的渴望有一個燃燒的火堆，有一瓶開封的烈酒，有一只燉香的烤雞，有一個溫暖的，即使殘破，但卻可以避雨的所在。

就在他這樣想著的時候，驀然之間，前面有火光一閃，照亮了黑暗，從前方的樹林縫隙間傳來，一瞬間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一驚，便想著找一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身形一縱，已經到了一樹大樹之後，而後，方才擡起頭，小心翼翼的從樹林蓬障間，朝前望去。

隨著他的目光所及，就見前方，不知何年何月，居然開了一片小平地，平地之中，有一座破落的冥鬼道觀，那凋零的門楣，無不顯著著它歲月的悠久。

殘破的窗扉，在風雨聲中颯颯作響，脫落的朱漆，如同飽經歲月沉澱後，滄桑的老人。

此刻，在這道觀中，透過大門望去，卻見那尊早已殘破不尊，連供奉的是誰都看不清的道相面前，地面之上，卻赫然有著一堆火光閃亮，一個燃得正旺的火堆。

火堆上面，此時正有著一只色澤金黃，油脂飽滿，不時滴出，發出“滋啦”，在下面的火堆上濺起一陣火苗的金黃錦雞，在不斷的翻轉著。

一個背對著這邊，被雨幕遮住，看不清楚面容的人影，正伸出一只手，不時的拔動著一下火堆，轉動著手中的烤雞。

隨著烤架的每一轉動，火雞之上，便是一陣更濃的香味，隨風飄出，透過道觀的大門，傳入雨霧之中，又進入叢林之後，傳入黑魔王燕極山的鼻中。

擦了擦眼睛，黑魔王燕極山幾疑是自己的錯覺。

又濕又冷，又累又餓，跑得不辯方向，跑得雙腿都麻木，玄氣都消耗一空，累了，疲了，倦了，面前卻陡然出現這一幕，有可以避雨的古觀，有帶來溫度與光亮的火堆，有烤得噴香流油的烤肉……

這似乎只有夢幻中才能出現的事情，然而此刻，卻如此真實的出現在他的面前。

目光回望，來處，早已不過辯，天地黑沉沉一片，雨幕打落而下，任何痕跡，也能給淹沒了。

這樣的雨夜，原本是討厭的，可惡的，但是……卻無端的讓黑魔王燕極山的心中，微微一安起來。

對他來說，這是一場災難，但對別人來說……可能就此永遠也追不上了，他自己的小命，應該保住了。

就算他是玄宗，那又如何……我要休息一下，休息一下，總有一天，我會回來的，葉白，你給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