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九章 綿裏藏針（八）

空中數不清的密密麻麻嘴巴開始逐漸收斂於虛空之中。

若不是此刻腳下還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那麽此刻站在楠城街道上的銀發美人定然是一道極好的風景線。只不過此刻整個城池都是一片鴉雀無聲的死寂，淩雪最開始入城時候看到的那個女子此刻正緊緊捂住嘴巴，目光驚恐的望著底下這道銀發輕舞的身影，生怕自己因為極度的害怕而尖叫出聲引起妖女的注意。

楠城裏多的是這樣的修士，原以為可以盼到一場幾十位正道高人歷經八十一磨難終於斬殺妖魔的正統戲碼，卻不料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慘烈悲劇。不論誰勝誰負，哪邊都要殺人，但是圍觀群眾對於結果的態度是截然不同的，沒人說得清到底是那數不勝數的可怖嘴巴緣故，還是終究只是因為那個“妖”字在作祟。

若是荒古劍帝在這裏，根本不會去在意這些雞毛蒜皮的問題，哪怕淩雪沒有繼承他的劍膽琴心，他此刻也只會目露驚悸的思索一件事情——淩雪的妖體究竟是什麽？荒古時代許許多多的信息都沒有留到這個時代，就如同上一個紀元有數不清的內容也被淹沒在歷史滾滾長河之內，對於妖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生物，所有人都知之甚少。唯有天道甚或神睚這等超然在修界之上的存在，才可能知道淩雪體內的秘密究竟是什麽。

一代紀元一代妖。

妖瞳恐怕到死的時候，都只是將淩雪當做是它的寄宿身軀，未曾想也未敢想過，淩雪根本就不是什麽人類修士，相反她是一只隱藏極深的可怖怪物。妖從來不是淩雪這樣的誕生方式，也無怪妖瞳完全沒有料到。結果很顯然，妖瞳死在了七劫仙帝紀無雙手中，最後連能夠證明存在痕跡的屍骸血肉都被體內世界的這些幽暗嘴巴作為養分吞噬的一幹二凈，是淩雪贏了。

不過在這其中卻有太多太多的變數，饒是她也無法猜測這樣的結果，究竟是否為幕後操縱者想要的結局。

淩雪望著最後一道陰森嘴巴隱沒在虛空中後，目光中罕見的露出些許茫然，喃喃自語說道：“如今我這只妖怪，雖然算是覺醒了，但卻又算不上真的徹底覺醒。”

旋又深深看了一眼虛空。

即使是她自己，也仍然不知道她的妖體本源究竟是怎般模樣。

萬千血盆大口便能遍布銀河星辰，若無盡漆黑之後還有東西，應該是什麽？

※※※

兩天後，前往顏征城的山道裏。

玉城派的弟子們從城門上跳下來時，再一次看到淩雪仿佛才算是真正認識她一般，第一次知道表面嬌滴滴的美艷絕倫女子若是忽然爆發出令人心驚膽戰的屠殺力量，將帶給人們怎樣驚人的沖擊。那一天，從未見過那般多鮮血屍體的幾個女弟子在吧唧吧唧踩在泥潭一般的血河中時，終於忍不住悶頭作嘔起來。

趙無極相比之下則是淡定的多，畢竟也是歷經四年山水的人了，什麽樣的場面沒有見過，只是他這幾天再次看到淩雪輕適淺笑的模樣時，仍然免不了感到一陣寒風徹骨，沒法子，在城門上俯瞰那一幕萬千獠牙血口撕咬秒殺證道修士的畫面委實過於震撼人心，那時候他先是狠狠倒抽了口涼氣，然後對周圍初出江湖的犢子們感慨說道：“這他娘才叫做真正的扮豬吃老虎，那天我與你們做的示範與她相比，倒是真成了班門弄斧的不入流玩意兒了。”

走過幾百裏山水，終於也有些緩過勁來的柳依依遠遠看著淩雪笑嘻嘻的逗弄雪白神駒，也被這般歲月靜好的迷人風采所感染，湊上來也陪著淩雪一塊兒蹲著撫摸正啜飲溪水的神駒。淩雪就抱膝蹲在地上，她可不敢站著，因為這樣子有居高臨下的嫌疑。

淩雪看著她笑笑，道：“怎麽，現在不怕我啦？”

一向大大咧咧性子外向的柳依依此時多了幾分拘謹與矜持，剛走出宗門象牙塔的她哪裏見識過淩雪這般殺人不眨眼而且還玩出了藝術的妖女，當時站在城門上，看著這個明艷凜麗的女子距離香消玉殞也不過一個瞬息的距離時，還沒來得及升起幾分不舍難過，卻馬上被緊接著發生的大逆轉所深深震撼住。這個女人對待敵人有著一種近乎無情的冰冷，而對於他們這些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卻又有種讓人如沐春風的溫暖，真是叫她心裏面鬧不明白這其中的復雜，不過想不明白的事情便不要瞎鉆牛角，這是她師傅告訴她的，於是她吐舌道：“以淩大人的能量，要想如吃了那些正道修士一般吃了我，早就吃了，何必麻煩等到現在。”

淩雪輕捋神駒柔順的雪毛，漫不經心道：“所以說你還太年輕，不知道的事多了去。比如我現在便已經不止一次動了想殺你吃你的念頭，你能活到現在和我說這句話，其實已經在鬼門關前徘徊數十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