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諛阿忍周旋(下)

楊戩臉色凝重,他自然明白王母的意思。這個女人果然不簡單,輕輕巧巧地,便逼得自己再難敷衍應付。老君,這個老君只有小智,全然無視於大局,居然想借助神職請命來打擊王母。縱然得逞又如何呢,他背後糾集的力量再大,正面沖突時,又如何比得了中樞的權威?徒然令自己夾在中間難做,一個不慎就萬劫不復。

但當眾逼急老君,也決不會是明智的選擇。他在心盤算著,暗暗嘆了一口氣。既然如此,那麽,只有最後一步棋可走了。

“娘娘,小神以為再行徹查之舉,非但不必行,更是不可行!”他一字一頓地沉聲稟道。

王母眉頭一挑,道:“楊戩,你也想為罪臣開脫麽?”

“小神不敢。只因小神認為東嶽之罪確切明顯,而那紙陳情表,便是鐵一般的佐證。”

決心下定,右手縮入袖裏,緩緩握住早就備下的奏章,楊戩續道,“從來朋黨相護,才能勾陷忠良,蒙敝聖聽。是以小神鬥膽,欲請娘娘明示,那份呈情表,是否黃飛虎之子,三山正神黃天化帶頭簽署發動的?”

王母目視老君,老君道:“不錯,確是黃天化交給老臣,要代父籲冤。老臣以為兼聽則明,所以才不辭冒犯天顏,呈上了禦前。”楊戩道:“那便是了,想來娘娘與老君都不知道,那黃天化在呈上表文之前,便已在小神的居所大鬧過一通了!”

王母神色微動。她在天庭耳目眾多,黃天化之事自然早已知曉,只是想不到楊戩會罔顧舊誼,公然挑明了上奏。她目光閃動著,看向司法天神,她要看透此人的真實心思。剛才的公正無私,仿佛是一張面具,面具下,王母看到的是一個恭順的臣子。

王母又斜眼看看老君,道祖的臉色很不好看。王母在心中冷嘲,老君,看來你自詡的徒孫,人家並沒有認你這個帳。想到此處,王母微微淺笑起來,靜待楊戩後面的說辭。反倒是玉帝顯得有些震驚,喝道:“一個三山正神,非宣調上天本已不合法度,如何還敢在司法天神的居所胡鬧?”

楊戩道:“黃天化出於私心,公然要小神為黃飛虎開脫罪名。小神言道此事尚須經有司會審,他便懷恨在心,依仗自己朋黨眾多,巧言欺騙李靖李天王的三殿下,對小神極盡威逼利誘之能事。小神因黃飛虎之事關系重大,不敢遵從,他便對小神橫加汙辱,又鼓動舊部為自己父親說項開脫,分化眾仙,心機之深之狠,實不在其父之下。”

老君也沒料到他將黃天化牽進來後,會借題發揮地繞出這等重罪。暗罵黃天化做事魯莽之余,唯有搶先道:“真君,你所言屬實?若是屬實,老道我代他呈情,確是不妥。想不到一時不慎,竟被這大膽小兒給逛了!”先撇清自己再作打算。

楊戩沉聲道:“東嶽大帝不過天下山神首領,三山正神也不過地仙之守。其子居然敢大鬧上界仙府,口出狂言,又復串連舊部,以下壓上,強辭奪理,若非平素朋黨為奸慣了,豈能如此?所以,小神才認定東嶽罪失,已非常確切明顯。若只因一紙呈表便有罪不罰,反而去徹查賢良,豈非正中了奸黨的下懷?”

右手從袖袍中伸出,呈上了奏折,東嶽仁聖大帝父子二人的悲慘命運,從這一刻起,便終於成了定局。

哪吒眼泛淚光,側過頭去不忍再看。百花氣不過,冷笑著道:“好個楊戩大哥啊……三太子,總算他對你還留了些情義在。巧言欺騙?真是一言殺人,一言也可活人!沒有這四字,只怕你也和黃氏父子一樣,早被囚入萬劫不復之地了。”

數日之後,正式的旨意頒了下來,準楊戩先前的一應奏請。又過了一日,楊戩親自監刑,將黃飛虎父子破去法力,打入絕地囚禁,永不開釋。

此後王母召見他的次數越發頻繁,恩賜給真君神殿的物品也越來越珍奇貴重。瑤池水榭中,司法天神隱在銀紋黑氅裏的陰森背影,成了天庭中最令人側目心寒的風景之一。

“你的能力,本宮非常信任,所以,對天庭的現狀,你不必有太多的顧慮。有什麽對治之法,可盡管說來聽聽。”

王母的聲音慵散地響起,雜在瑤池長年不斷的絲弦舞樂中,只有站在近前的楊戩才堪堪能聽清楚。

“天庭一直律法松懈,執法不力是一個方面,而另一部分原因,則是因為人浮於事。小神這些日子一直在斟琢此事,草擬了一些設想,正欲請娘娘過目。”

王母已不是第一次提到這個話題,此前楊戩一直顧左右而言他。今天回答得如此幹脆,王母也有些意外,見他從容地取出一疊文稿呈過來,便接過細閱了起來。

越看,她神色間越是欣喜,說道:“你是想重新劃定仙階,每一甲子稽核一次,以甲乙丙丁等八等評定優劣?唔,這個主意不錯,每次最劣等的仙家,便打入凡間貶為地仙,而另行提點該甲子中,累積功德最多的地仙升天膺職。楊戩,你回去寫個正式的折子遞上來吧,本宮會全力支持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