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冰境袂飄紫

但這樣清閑的時候並不多,楊戩總是很忙碌。剛應付走孫悟空變化潛入的騷擾,瑤池卻又來人,讓他去見王母。小玉當時也冒險潛進了瑤池,知道王母是要給他虛迷幻境。將此事告訴眾人後,她又遲疑地說:“嫦娥姨母,他在虛迷幻境裏,看到的是你。”

嫦娥不作聲,低頭撫著玉兔,百感交集。百花卻皺起了眉:“不對,他真正的秘密是改天條,怎麽會……”一言驚醒,眾人也有點奇怪,靜下心看楊戩與王母對話。

王母手撫虛迷幻境,淡淡地說道:“司法天神,其實這法寶說穿了一文不值,只要沒有欲望,幻境就無可奈何。可惜的是,偏偏每個人都有欲望——由於每個人身處的環境,身負的責任,做人的原則等諸多因素錯縱復雜,制約著他的欲望,而幻境,卻給了他盡情放縱的機會——在對欲望的選擇和放棄之間,其實蘊藏著很大的玄機。有的時候,選擇意味著失去,而放棄卻意味著擁有。”

她揚手將幻境懸半空,向軸上的一個小小風鈴一指,又道,“這個風鈴可以折射出你的心智,你的心智受到影響,風鈴就會響,你的內心陷入痛苦的掙紮之中,風鈴就會糾纏到一起,在你的心智徹底改變的時候,風鈴就會斷裂。當最後一根絲線斷裂的時候,也就是你的魂魄灰飛煙滅之時。司法天神,進去試試如何,這也算是對你的一次考驗。”

楊戩頓時明白,原來王母要試驗他的忠心,面上裝出惶恐之色,道:“我——小神——”心念電轉,知道今天這一關無論如何也推不過去,所謂欲望,不過是自己最想要的東西,自己想要的,救出母親、一家人團聚、修改天條這些,萬萬不能讓王母知道,而唯一已經暴露人前的欲望,就是——

只聽王母叱道:“去!”揮袖將他推向幻境之內,楊戩身形急旋,向圖中飛落,便在這將墮未落的瞬間,當機立斷,硬生生聚集法力沖撞向自己心脈。

心脈是人身最為脆弱敏感之處,神仙也不例外,楊戩此舉,便如以百斤大錘片刻不住地錘向自己胸口,借助重擊之力控制意識思想,鏡外眾人自是不知,見他倉皇墜入王母的關卡,齊齊驚呼。

楊戩被推入幻境,一個踉蹌,堪堪站穩身子,回首望去,但見置身月宮之畔,清光流離,玉樹瑰麗如昨,依稀數日前酒後所見,只不過當時是沉醉率性,而今卻是極度清醒中面臨著生平最艱難的考驗,能不能獲取王母信任,在此一舉。

心口一陣劇痛,死死壓抑著心脈波動,視野裏幻出那個魂縈夢牽的曼妙身影,廣寒仙子依然是紫袂淩霜,秀容欺雪,卻娉婷偎依在一個玄氅修長身軀的男子臂彎之間。

楊戩心頭一震,那人將嫦娥摟緊,側過了臉,沖他詭秘一笑,楊戩如遭電噬,對方劍眉斜挑、星目帶魅,不是自己卻又是誰?

風鈴串陡然相撞,叮的一聲脆響,如水激寒冰,眾人嚇了一跳,霍然明白,這鈴聲昭示著楊戩內心的激蕩沖動。沉香咬緊了牙關,他見識過這幻境的神妙之處,境隨心生,思此見此,念彼顧彼,一切私念都無所遁形,舅舅如何能不被所制?

境中果然改易了景象,那個“楊戩”驀地裏消失不見,嫦娥恍若未覺,徐徐回身,對他嫣然一笑,纖手輕招,目光似怨如訴。

楊戩垂下的雙拳倏地握緊,深吸一口氣,死死壓抑著心脈波動,邁前一步,又退了回去。

幾番掙紮,深邃如潭的黑瞳終於凝向了那雙清靈如夢的美眸,風鈴顫抖不休,丁冬丁冬好聽之極,眾人聽在耳裏卻如奏哀樂,王母臉色微沉,冷哼一聲,顯然是不滿楊戩見到嫦娥的慌亂之態。

四目相對,卻聽嫦娥幽幽問道:“楊戩,你喜歡我嗎?”楊戩略一遲疑,緩緩點了點頭,神色雖然凝重,卻決無反悔。鏡外嫦娥全身劇震,她第一次聽到楊戩親口的當面表白,卻是在這麽個詭異迷離的環境下,一時不覺癡了。

幻境中嫦娥柔聲道:“只要你放棄正在做的事情,就能得到我。”

楊戩怔了一怔,道,“天廷還需要秩序,楊戩作為司法天神,不能看著天廷大亂。維護天廷秩序是我的責任。為了這份責任,我已經付出了太多,不是說放下就放下的。”

嫦娥嗔道:“天廷、秩序,比我還重要嗎?”楊戩沉默不答,眾人只聽清脆悅耳的風鈴聲時疾時緩,丁玲、丁玲鈴的蕩人心魄,三聖母被鈴聲晃得心煩意亂,伸手向那串風鈴抓去,喝道:“不要響了!”自是抓了個空。

半響,楊戩低聲道:“和仙子比起來,一切都不重要。”眾人一愕,三聖母心酸地想道:“在二哥心裏,究竟還是嫦娥姐姐最重。可是,可是我又有什麽資格讓他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