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跡疏益忌猜

過了些日子,積雷山妖魔聲勢越發浩大,圍山的天兵戰事吃緊,救援的急報一封又一封地呈來神殿。楊戩這才又加調了些兵馬,親自統領,第一次去了這對壘的前線。

到了積雷山,所有兵馬一例駐在山下,楊戩調整布署,將全軍分成六個大營。四營互為奧援,死死卡住積雷山必經的四條要道,一營稍稍退後,不得主動出戰,卻要統籌全局,哪一地遇險,便由此處增助,另一營隱伏,駐地機動,一旦群妖向下強攻,此營便直襲山上,但又不許一舉攻克,只須逼得群妖返山自救即可。

山上匯集了三山五嶽的妖魔精怪,法力高強者不乏其人,但若論兵法韜略,又如何與楊戩這般經歷過封神之戰的絕頂人物相提並論?山下陣式如常山之蛇,擊首則尾攻,擊尾則首攻,動一發全身相應,群妖拼命強攻,種種手段使將出來,卻全然不得越雷池半步。

但天廷軍馬攻山,卻總是敗多勝少。楊戩身為統帥,一到攻山時便叠用昏招,全無章法。不是攻了一半,後援不至,只得一撤了之;就是漏算了對方制勝法寶,被芭蕉扇等物整治得狼狽不堪。偏楊戩在軍務上自負之至,剛愎自用,獨斷專行,諸部天將稍有異議便被他嚴加駁斥,甚至以軍法治罪貶責,一來二去,諸將無不心灰意懶,只牢牢守住本營控制的要道,不被群妖突圍,得過且過地廝混起來。

群妖雖突圍不出,但在重兵圍困下安如泰山,有了充足的時間去招朋引伴,壯大實力。一時三界鼎沸,或因私怨,或因公憤,或因舊誼,對天廷行事不滿的形形色色人等,在積雷山越聚越多,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哪吒暗自抹去眼淚。那些日子,他雖被面壁囚禁在牢裏,有關戰事的進展也風聞了不少。見楊戩治軍全如笑話,他解氣之余快意無比,現在卻是明白了:“哪裏是積雷山強攻不下?分明是楊戩大哥自毀聲名,刻意養虎貽患,好培養出一枚將死他自己的棋子來!”

這番話就算他不說,也是人人看了出來。梅山老三卻想起一件事來,低聲問老四:“四哥,二爺既然動的是這番心事,何以我們建議各個突破,他便也照著做了?那次神殿埋伏沒抓住丁香龍八,他還發了好大的脾氣!”

老四盯著鏡裏,並不答話。但當時的事他記得清楚,又一次攻山失利後,楊戩一紙嚴令下去,諸部只準守不準攻,自顧返回了真君神殿。

老三和老六心思單純,也沒想得太多,唯有他為開口求調的事憂心忡忡。近日戰事不利,楊戩的性子越發捉摸不定,對眾兄弟更是動輒斥責,冷淡刻薄。他在心中一番分析,只當已觸怒了楊戩,此後稍有不慎,恐是比哮天犬被貶下凡更加淒慘。

一心想著如何補救,耳邊聽得老六說道:“二十萬大軍怎麽定啊,哮天犬,你出的什麽餿主意!四哥,你說現在怎麽辦?”他這才回過神來,記起哮天犬提議借來文殊的定風丹,好對付鐵扇公主的芭蕉扇。老六覺得事不可行,正和哮天犬辯著。

楊戩的目光淡淡地掃過來,老四暗自一個激寧,忽然想到:“老六雖是無心,但畢竟問到我身上,若是拿不出主意,只怕二爺便要順勢問罪了。”急道:“二爺,兄弟倒有個主意。”

看著老四遊離畏縮的眼神,楊戩心中隱隱作痛。不過這樣也好,梅山兄弟中老四儼然智囊,老大不在時眾人都唯他馬首是瞻,他若心灰意冷,怕是眾兄弟都要下決心離開了。當下毫不假顏色,冷冷地只道:“你說。”

老四低眉順目,輕聲道:“各個擊破!”

“怎麽個各個擊破?”

老四這句話原是急智,被楊戩這一追問,只得硬著頭皮邊想邊說:“這幾天攻山,敵軍勢大,高手林立,想一舉成擒極是不易。但他們並非鐵板一塊,比如那個丁香,我瞧她雖然神力厲害,但看上去象是剛剛恢復了神志。以她對二爺您的仇恨,不難引她離山獨自來攻……”

楊戩目光一凝,老四看來是被逼急了,出主意出得接近胡鬧。兩軍對壘,丁香這種小角色,就算捉來又有何用?神色不動,森然道:“也好,老四,這差事交給你辦吧。你設法引她來神殿,我們好埋伏了拿她!”

老四不敢推辭,連聲應了,楊戩再不看他,打發走眾人,入殿處理近日報來的文牘案卷去了。康老大看著楊戩筆批公文,再也忍耐不住,擡手抓梅山老四過來,厲聲問道:“老四,你給我說實話,你那時轉的什麽心思?還有二爺,他到底想做什麽?”

老四掰開他手指,慘然道:“我的心思?我那點心思,大哥你也知道了,大錯特錯,再也挽救不得……至於二爺,大哥,你直接問小玉吧。我真的不敢再猜……若非我當時自作聰明,妄加猜測,或許後來,也不會是那個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