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輕生似暫別(第3/3頁)

可這女子死了,九天十地,再也追尋不著。而殺死她的那個仇人,雖眾叛親離,狼狽不堪,卻是孤傲依舊,霸氣不改,有如昆侖之巔,居高臨下,巍峨獨立——

沉香冷笑起來,擡臂作勢,神斧乍收又落,劃出一道完美的弧形,森然開口說道:“開天神斧出山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為三界除了你這個大害!”

楊戩微笑不語,深深地看了一眼開天神斧。充數的那柄贗品,已不知失落在何處,這場戲要如何演,才能逼真精彩?他沉吟著,擡手亮出了寶蓮燈,淡然地道:“好,我今天就來試試,是神斧厲害,還是寶蓮燈厲害。”

蓮燈閃爍,映得楊戩臉色更見蒼白。三聖母失措地靠近他站著,唇齒震顫不止,一句完整的話都無力說出。沉香放開魂不守舍的小玉,過來扶著母親,澀聲道:“這一斧沒有事……舅舅雖然沒有誦口訣,但寶蓮燈自行護住了他……”

不用細看,後面的事他清清楚楚。驚天的巨震聲裏,寶蓮燈光華大盛,與開天神斧硬拼了一記。自己出其不意,正不知所措間,舅舅驀地睜開雙目,似有些驚訝,但隨即便道:“沉香,用開天神斧殺我,有點大材小用啊。”

當時說過的話,再一次響在耳邊:“為什麽不用寶蓮燈反擊了?是因為沒有燈油了吧?楊戩,你眾叛親離,現在連寶蓮燈都不願幫你了!”沉香苦澀地笑了一聲。那時沒見舅舅誦訣,燈斧對拼一記後,又不見他就勢反擊,便想當然地以為是天意所致。

“好,我不用寶蓮燈,你也不用開天神斧,咱們決一死戰如何?”

想來舅舅發現寶蓮燈竟有了維護之心吧?三兩句話間便又設了一個局,好讓自己認定他的棄燈順理成章。他的應變權謀,自己不能望諸項背,而這一份堅忍決絕,自己又何嘗能及得上萬一呢?

“你這是找死!”

那時迫不及待的自負狂妄,現在看來更象個天大的笑話。滿腔仇恨的少年並沒有注意到,在他放下開天神斧,沖上去生死相搏時,他正面對著怎樣的眼神——坦然悠遠,憐愛滿足,隱晦卻深沉。甚至在此後,在那樣生死懸於一線的搏殺裏,那眼神也一直不曾改變過。

扼上咽喉的手指,舅舅又從容地松開了去,只略帶不滿地皺了皺眉頭,一任外甥的拳掌,毫不留情地落在他的身上。看得出,他的傷勢又加重了一層,鮮血從口鼻裏湧出,失控重重摔落進溪水之中。

小玉來了,語無倫次,卻又惶急到了極點。她無法明白地說清一切,可寒徹骨髓的害怕,又讓她固執地不肯選擇遺忘。但那爍亮的銀芒,終於切入她腦海的深處,將曾有的記憶一斬而斷,深深埋葬進幽深的鐵閘背後。

劈天神掌重擊在胸前,舅舅的臉上只是不變的平靜。但哮天犬卻從遠方了疾沖過來,哭喊著擋在他的身前,硬受了小玉的第二掌。

舅舅唯一沒算到的,大約就是哮天犬了吧!若等到四姨母醒來,昆侖山下的一切,便早已塵埃落定。但不知是不是數千年的追隨,使得這狗兒對主人的感應極為敏銳,哮天犬直覺到了危險的逼近,平生第一次沒有遵從命令,在最後的關頭拼命趕了過來。

但趕來又有何用,誰會信一只愚忠笨狗的話?可是,若眾人能象哮天犬一樣,給舅舅多一點的信賴和安慰,那又該有多好……那樣的話,是不是事態的走向,就可能完全不同了呢?

沉香失神地想著,一抹金芒驀地直射入眼裏。他這才發現,眼前高揚的開天神斧,正挾著暴漲的金光,一如記憶中的那般,全力劈向了溪邊安靜等候的司法天神。

嗤嗤輕響數聲,銀鎧如浮雪般崩裂無存,血霧標射四方,眾人的視線都已渲成一片赤色。斧上無匹的神力,將刃下一切都震飛出去。漫天的碎石亂塵裏,重傷癱軟的身體,重砸到高聳的山壁之上,呈現出瀕死前的痛苦抽搐。

三聖母踉蹌著奔過去,想接住哥哥撞在巖石上的身子。但沒有用,她只能徒勞地看著二哥摔在地上,曳出一道長長的血痕。她顫抖著手去捂黑衣裏浸出的鮮血,血是那麽炙熱,讓她在昆侖的寒風中都覺出幾分溫暖。可這溫暖,就如她的幸福一樣,都是以哥哥的性命為代價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