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獻壽祝無疆

又是秋深葉落時。

十余年光陰彈指即過,當年的聖母廟原址,已由天廷巧匠重修了座更為恢宏的聖母宮。母以子貴,司法天神沉香勢傾三界,那麽這聖母宮的修繕,無形之中,也就成了諸方權貴向司法天神示好的一大契機。

三聖母極喜桃花,早在聖母宮落成之日,新任的百花仙子,便不辭勞苦尋遍九洲,精心選植了數千株異種靈苗送來。如今,也早都亭亭而立了,春日裏尤其是枝繁花盛,燦美如天廷的蟠桃聖地。

劉彥昌在出陣之後,受激過甚,變得渾渾噩噩,一味沉緬醉鄉。聖母宮是神殿,不便嗜酒的凡人居住,三聖母便在殿外的桃林中築了一間小屋,由著丈夫在內獨居。

九重天上,沉香有著自己的府邸。但每年春秋兩季,他例行要攜著愛妻小玉,回華山小住數日。春日是三聖母的生日,往往連瑤姬仙子,都會一同來看看女兒。而秋日之行,眾仙家卻只當是司法天神純孝愛親,在百忙裏抽暇探望母親而已。

沉香散發披肩,在桃林中降下了雲頭,連鎧亮的朝服都未來得及換下。今日的朝會頗有些事務要處理,他不知不覺竟擱誤得久了。小玉性急,已先來華山,幫三聖母張羅收拾一切。

畢竟,自聖母宮落成後,三聖母便越發好靜了。除了庇護百姓外,她便是精心地照顧桃林,不願外出,也不願外人來打擾。所以,年年只有這一天,聖母宮裏,才會難得地熱鬧起來。

當然,只有極少數人,如梅山兄弟,如哪吒,如龍八等人,才知道這天的熱鬧,到底是緣於什麽——

這一天,便是楊戩的生日。

料到小玉和三聖母定還在廚下忙活,沉香也不急著趕去宮裏。輕車駕熟地循小徑向左,轉到父親獨居的小屋邊。在窗外向裏看了一眼。果然,不出他所料,劉彥昌大醉仰倒在床上,口裏猶自哼著不知名的曲兒。

並不打算進去,他默看了一會,便轉身向聖母宮裏行去,穿過正殿和花園,在一間竹屋前停住了腳步。

竹屋很是平常,襯著四下的環境,顯得分外幽靜,但門窗緊閉著,不留一絲縫隙,又顯得古怪之至。

沉香伸手撫上竹屋緊閉的竹門,靜靜地佇立著。這屋上的每一根竹片,用的都是天地間最難得的萬年靈竹。而竹片與竹片之間的搭制,更是費盡他無數心血,鑲嵌了無數的陣法和密術。

三界之中,除了他劉沉香之外,便是鬥戰勝佛親臨,太上道祖強破,也斷無可能突入屋內。

仔細察看一番竹屋情形,在確認屋壁的陣法完整無缺後,他緩緩收回手掌,卻是下意識地按向自己左眼的眼罩,自嘲般地笑了一聲。

當年破陣之時,炸裂的水鏡,徹底毀了他的這只眼睛。以至於如今,微霜的散發,黑色的眼罩,不變的嘴角微笑,竟成了他,司法天神劉沉香在三界裏的招牌標志了。

他的雙鬢,也在破陣後的頭一年,鬥然便多了縷縷的白發。就是那一年,他被召上天出任司法天神一職,真正踏上了他個人事功上輝煌的開始。

而這白發,為他平添了些許威重之余,更搏得了眾仙家的一致好評。

是啊,除了過於操勞公務,又能有什麽理由,能讓一個神仙突然老去了容顏?而這種猜測,在沉香將楊戩八百年任上,所有錯判的冤案一一有理有據,滴水不漏地糾正過來後,很快便成了三界公認的事實。

三界之中,再沒有人比他的物望更隆,也再沒有人能象他這樣,得到了所有勢力的共同敬佩和示好。

他又是一聲輕笑,頗有些感慨的意味。半晌,才退後了一步,誦動了開啟陣法的口訣。

口訣誦出,竹屋上一陣波動,靈竹特有的郁郁翠色,從墻壁流水般剝離開來,淩空聚於一點,化成一把小巧的翠色小鎖,懸浮在竹門前。

待翠鎖完全成形,沉香伸出了左手,食指內屈,在掌心劃出一道傷口。法力到處,滴滴鮮血如有靈性,被逼出徑自向上,凝而不散,直鉆入翠鎖的鎖孔之中。

翠鎖微一漾動,翠色散開還原,流轉溢回竹屋表面。只聽得“吱呀”一聲悶響,竹門緩緩向內打開。

“沉香。”

一個女音在身後響起,沉香盯著屋中,也不回頭,只道:“小玉,廚房忙完了?來得正好,正好是舅舅出關的時候。”

細碎的步聲移到沉香身邊站定,小玉手捧著一套新衣,雙手微微有些顫抖,輕聲問道:“已經十多年了,舅舅這一次……會有些起色嗎?”

沉香僅存的右眼裏,突然變得有些沉郁。但他仍在微笑,說道:“你忘了?地藏王曾說過,以他之能,加上諦聽的內丹,也須舅舅靜養千年,才能有望恢復。靈竹和我的陣法,不過是助舅舅長年辟谷,深入定境而已。舅舅破陣時幾乎耗盡了本命真元,只怕就算有千年之期,都未必能讓他盡復舊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