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暗月昏冰霜(第2/4頁)

可莫名的恐慌,仍在蠶食著她的心,令她只想轉身逃走。但她還是忍住了一陣陣的心悸,固執地撫著沉香臉上的淚痕,冰涼的指尖濕濕的,已分不清那是丈夫的淚水,還是她指尖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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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原本可以不死的。如果他不出手,而我們又真陷入了必死之地,玉帝定會暗中破去陣法——水鏡水鏡,伏羲水鏡,它原本便是玉帝故意流落出去的!最後一次試探而已,他只是要借九靈洞余孽,試探我這甥孫到底有什麽道行,能不能在他的控制範圍之內……”

巍峨高台已越來越清楚。沉香仰著頭,用左目深深地盯著,台上漫天的桃花開得正盛,絢出一天一地的華美與莊嚴。

這高台不屬於三界,這桃花,也永遠不會敗去。畢竟,這是那個人執念的唯一證明,自然,也會和那個消逝無存的靈魂一樣的固執堅持。

“多美的桃花啊。可惜除了我,三界之中,再也無人能時時見到。但我卻不想見,不想……這桃花,和這高台,都是我一生不能洗脫的原罪……”

夢囈般地低語著,沉香用單手摟緊了小玉。十余年來,頭一次放縱著自己的思緒,在自己最愛的女子面前,緩緩飄向了十數年前,他闖入桃林時看到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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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年前,那一抹耀入沉香眼底的金光,正輕柔地懸浮著,若有若無,俯視著下方不可知的暗夜。

冥冥中,有微微的晃動,如慈母溫柔的手在推著愛兒的搖籃,“戩兒……”

楊戩猛然驚醒,映入他雙眼的是黑沉沉的天幕,沒有一點星光。唯有一彎殘月,暗紅無澤。隱隱有水動之聲,伴著身下的輕輕晃動。楊戩立刻意識到自己是在一艘船上。他視線前移,彎彎飛翹的船頭兀懸,晦暝中似有物踞坐。楊戩努力想擡頭看清楚些,卻發現癱瘓日久的身體,竟然有了反應。

他深吸一口氣,法力蕩然無存,但胸腹之間,也再無那刀割般的痛楚。他慢慢站了起來。自從四年前重傷之後,這是他第一次能夠自主站起。但楊戩臉上沒有半分驚喜。他鷹一般的眼睛盯著船首之物。

“那笨狗?不對,應該是諦聽……”

楊戩的唇邊吐出這幾個字來。他認出這是往來黃泉上的冥舟,專門收容迷途的孤魂遊魄,重引回六道輪回的。楊戩昔日在任之時,往來陰司處置公務,也不知見過了多少次,早已經看得熟了。

再沒想到,今日自己會親乘其上,而舟首踞坐的,竟是一只威武的石犬。看石犬的外形,是有幾分像哮天犬的,但神韻中的那份威重,卻顯得只能是毀去內丹,石化逝去的神獸諦聽了。

這片水域,沉不見底,遠不見岸,冥舟明顯是被困住了,在原地不停地轉著圈兒。楊戩撫摸著船首的陰紋,深深看著諦聽石化的身子,許久,轉頭輕嘆一聲,也不知向何人問道:“終點近了,怎麽還不開船呢?”

仿佛回應他的問話一般,無聲無息間,便突然起了大風,推著無帆無槳的小舟,向著未知的前方行進。

黑漆漆的水面,只有被船破開之時,才泛起陰慘慘的白光。淡淡的有霧氣升起,直頂上天穹,再也無法散去,郁結成塊塊團團,遮蔽了那天那月,卻被滾上抹血樣的腥。楊戩一身黑衣,獨立船頭。風過衣角,發亂眉梢,他卻渾然不顧。風傳來了那樣的低語,“……你可曾後悔?”

凝重之色從臉上卸下,楊戩唇邊浮出一絲笑意。冥舟越行越速,將那慢慢堆積的卷雲拋在天水之間。

也不知過了多久,頑石般的諦聽,從緊閉的口裏掙出了隱約的嘶吼,舟身微微一晃,已擱淺在不知名的岸邊。

楊戩並無多少驚訝,輕拍了拍它硬逾金石的身子以示道別,剛要下舟,衣角卻被緊緊咬住。

石質裂出細紋,一塊塊磨落,石化的神獸,竟搖晃著,掙紮著站了起來。它的眼是緊閉著的,卻有大滴的淚,滴落在舟頭。

楊戩的腳步為之一停,淡然的微笑裏,顯出幾分自嘲和無奈。半晌,他目視諦聽,低聲嘆道:“事不由人,取舍在心。楊戩,做與不做,既是自己的選擇,又何必仍在心中,存著不舍之意呢?”

扯下衣角,大步上岸,再不回頭。諦聽咬緊了衣角,卻豁然睜開雙目,昏暗的天地,頓時為之清澈明朗。但見前方,全是連綿的危峰,懸壁如刃,覆著皚皚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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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戩尋路上山,這本是他熟悉的路徑,現在卻別樣的滋味。雪被紛沓成碎冰,不知何人的足跡縱橫交疊,一步步,都似曾踏在少年時的影子上。腳步越來越重,已經看不清楚前方的路徑。天色重又昏了下來,舉目向上望去,盡頭隱在灰色的混沌之中,觸目處全是無際的積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