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殊途

嗅著街道上淡淡的煙火味道,素衣女郎輕輕將門掩上。

她說不出自己心中現在是什麽感覺,幸存後的喜悅夾雜著些許惘然若失,氣焰囂張無比的蟻軍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敗了?

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最大的外患已經消失,而固始乃至光州,就徹底告別了許姓這個姓氏了。

一抹悲苦酸澀悄悄在心間深處浮起,環顧周圍簡陋的房舍,許寧悲從中來,往日的一切浮華都成了過眼雲煙,留下來的卻是殘酷的現實。

許家這個曾經在中原大地上閃爍的星辰終於墜落了。

光州不再是許家的光州,袁氏的旗幟已經高高飄揚在定城城頭,就連這個自己從未打上眼的固始城,現在也無人提及許家。

所有人都已經忘記了許家這個姓氏,士紳商賈們熱衷於談論的是固始的未來,而這一切似乎都與姓江的那個家夥密不可分。

那自己該怎麽辦?難道就這樣粗茶淡飯布衣素食,找個尋常人家嫁了,這樣庸庸碌碌的過一輩子?

不,不,這不是自己想要的,家族雖然敗滅,但是仇恨卻未泯,袁氏、周氏,這些背後插刀和落井下石的敵人依然優哉遊哉,但是以自己兩姊妹的力量又能作些什麽呢?

許寧一時間想得癡了。

“阿姐,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許靜驚惶的看著鮮有露出脆弱一面的大姐竟然珠淚盈盈。

在她心目中大姐一直是堅強的化身,即便是周家宣布與她解除婚約也沒有讓她落淚,但是眼前大姐卻是淚流滿面。

“沒什麽,我只是有些感觸而已。”許寧連忙擦拭掉臉上淚痕,搖搖頭,看著小妹惶惑的嬌靨,她有些疲倦的嘆了一口氣:“蟻賊們被擊退了,固始安全了。”

“那阿姐我們日後該怎麽辦?”許靜猶豫了一下才道:“我們是留在固始,還是回定城?”

“回定城?你以為袁家會放過我們?許望山他們現在是對袁家還有些用處,所以還把他們籠絡著,一旦他們在光州站穩腳跟,就是兔死狗烹的時候了,而我們,我們一旦回去落入他們手中,那就只有教坊司的命運,他們會不遺余力的來破壞我們許家的名聲,以鞏固他們的在光州的統治。”

許寧深邃的眼瞳顯得格外幽暗,舒州周家的絕情絕義讓她一下子見識到情義這個詞語對於自己來說是多麽可笑和陌生。

那個昔日對自己仰慕如仙的男人到哪裏去了?那個信誓旦旦會為自己付出一切的男人在哪裏去了?

想到這兒,許寧就禁不住想要冷笑,男人,都是這般鮮廉寡恥,事實上許寧從未指望過那個男人能夠真的站出來,軟弱的性格決定了他只會在一旁默不作聲,而當初自己應允這門婚事不也就是看中他的懦弱麽?

只是命運不濟,卻讓自己落得這樣一個結局,實在讓許寧心有不甘。

“可是我們在固始又能怎麽樣呢?”許靜美麗的丹鳳眼中浮起一絲黯然,“阿姐,方才秦大人來怎麽說?”

“怎麽說?還不是將那姓江的吹噓得天上少有,地下無雙。”許寧平靜的道:“不過得承認,我們小看了那個家夥,兩天鏖戰表現不俗不說,他還敢單騎入蟻賊大營勸退蟻賊,僅這一點就沒有幾個人比得上。”

“啊?江烽親自去蟻賊大營?!”許靜吃了一驚,“那他沒事吧?”

“能有事麽?真的有事,只怕咱們都又淪為蟻賊的獵物了。”許寧喟然道:“以前這個家夥怎麽並沒有表現出什麽特異呢?小靜,我聽說這個家夥一直對你有心,你卻無意,不過我覺得你似乎對他的感覺有些變化,是不是?”

“阿姐!”許靜臉色一紅,有些忸怩的道:“沒有那回事,我看那個家夥對你非分之想才對,你看看他每次見到你的那份子眼神就不對。”

“是麽?那就是這個小子貪得無厭了。”許寧不置可否。

那個家夥望向自己的眼神的卻有些不大對勁,尤其是那一次在牢中她印象特別深,反倒是自己到固始之後,這個家夥反而有所收斂,這讓她有些怔忡不安。

按理說現在自己兩姐妹已經成了落毛鳳凰,而他卻成了一方主宰,尤其是現在大勢已定,自己二人對於他的價值更是可以忽略不計。

以此人心機,許寧可不相信姿色或者感情這一類因素會對他產生什麽影響,此時他便是要對自己姐妹倆有非分之想,自己姐妹怕也只有任其為所欲為了。

“阿姐,我們能不能去問問江烽,下一步他究竟打算怎麽辦?”朱唇輕咬,許靜突然鼓足勇氣道。

“你覺得他會怎麽回答你?”俏眉一揚,許寧反問道。

“呃,我不知道。”躊躇了一下,許靜搖搖頭,垂下眼瞼。

“小靜,你要明白現在我們與他之間的身份差距,我們不再是許家大小姐二小姐,只是兩個微不足道的流民,而他也不是光州刺史府那個小小斥候了,而是這座城池的主宰者,以前那些都如春夢無痕,不要再放在心上。”許寧有些感慨的嘆息了一聲,教訓自己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