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定議

江烽的擔心並非毫無道理。

如果說亳州還因為緊鄰徐州這個淮北大本營,時家還對亳州有些幹預能力,而潁州,不但與徐州之間隔了一個亳州,而且處於大梁、蔡州和淮右包圍中,加上士紳階層幾乎消亡,人口流失大半,淮北對其控制能力已經降到了最低點,光靠一些軍隊臨時駐紮,甚至連糧秣都難以保障,士氣低落,無論是大梁、蔡州還是淮右要想圖謀潁州,恐怕淮北都沒有多大能力幹預。

現在要說淮右要對潁州沒有多少興趣,那是假話,更多的是因為淮右的主要目標是對準了廬濠二州,現在沒有精力來過問淮水以北的事務。

但這只是淮右高層內部的考量,放在蔡州心目中,河朔軍突然南下,而且是近萬人的兵力,還攜帶著數萬家眷親屬,怎麽看都像是要來鵲巢鳩占的味道,這如何能讓蔡州相信?

而且河朔軍南下,淮右勢必要派兵渡淮北上接應,這要落在蔡州眼中,只怕更印證了淮右欲奪潁州的心思。

甚至連江烽在自己勾勒這一構想時,都忍不住要琢磨一下是否有此可能。

近萬河朔軍,如果淮右軍在派出兩三軍接應,還有從河朔南下的數萬河朔軍親眷家屬,正好可以充實逃亡大半了的潁州人口,順理成章的就把潁州給吞並下來了,豈不快哉?

但想法是美好的,江烽卻也知道這不可行,蔡州厲兵秣馬一年多時間,甚至不惜和大梁疏通關系,就是為了謀奪潁州,豈會讓淮右輕易得手?

這幾乎是斷了蔡州的擴張之路,真要如此,蔡州恐怕就要傾其全力與淮右一搏了,而且這種情況下,恐怕大梁也未必會支持給淮右多少支持,坐觀蔡州與淮右打生打死才是大梁最喜歡做的事情吧。

現在要讓淮右硬撼蔡州,而且是在潁州這塊沒有根基的土地上,江烽知道淮右還欠缺火候,尤其是在面對全力以赴的蔡州,淮右沒有任何勝算。

無論是在總兵力,軍隊戰鬥力,還是高端武力上,淮右軍都相差甚大,大概唯一能占上風的就是在術法一道上了,但這不足以改變整個戰局。

“主君,恐怕無論我們如何解釋,蔡州都很難相信吧?這麽巧,這種時候,突然投附於我們的河朔軍要南下了,而且還攜帶著數萬普通民眾,我們這邊還要出兵接應,換了是我們,恐怕都無法相信。”田春來沉吟著道:“再說了,大梁這個時候放開道路讓河朔軍南下,恐怕一樣也會讓蔡州起疑心,這邊同意蔡州征伐潁州,那邊馬上就放河朔軍南下,這怎麽看都有點兒像有意要挑起我們淮右和蔡州的戰爭,這也符合大梁的利益。”

“春來兄說的沒錯,這就像一個死結了,可我們好像還別無選擇,必須要往這坑裏跳。”楊堪摸著下頜,若有所思:“怕是去和蔡州交涉也難以取得結果,而且還墮了我們自家的威風。”

江烽也一直在考慮如何避免這場不必要的戰爭,但想來想去也沒有太好的辦法。

河朔軍如此大的規模南下,瞞不了人。

或許蔡州可以從大梁那邊得到一些解釋,但是蔡州會相信麽?

誰知道這不是淮右和大梁聯手做的局呢?

哪怕是刻意的退讓,也無法消除蔡州疑心,反而倒顯得淮右沒有了底氣,這也不符合江烽的心態。

從最開始,江烽就一直在塑造固始、澮州乃至現在的淮右不懼怕任何挑戰,也不怕和任何一方發生戰爭,只要有必要。

但現在如果為了避免戰爭就去刻意退讓,那意味著自己原來塑造的強勢形象就坍塌了。

一個人也好,一個政權也好,一旦軟了一次,那麽就會形成一個慣性,一旦遭遇困難,就會想辦法回避和退讓,這很危險。

“潁州不是蔡州的後花園,也不是蔡州的囊中物,我覺得我們沒有必要刻意去擔心蔡州的反應,按照朝廷規制,我們只需要向淮北通報即可,河朔軍不是軟柿子,我們淮右軍更不應懼怕一戰,如果蔡州硬要挑起一戰的話,我們也不必懼怕!要戰便戰!”張挺打破了沉寂,亢聲道:“我們不想打這一戰,難道蔡州就像打了?我相信蔡州也還是有聰明人,他們應該看得出些許端倪的,只要我們動作快一些,給蔡州一些機會觀察,我相信這一戰沒那麽可怕,真要打,我們也不懼,權當練兵了,若真是畏首畏尾,覺得蔡州難打,吳地也許要輕松一些,抱著這份心思,恐怕才真的危險。”

“說得好!”江烽雙手鼓掌贊嘆,環視諸將:“我們不願意和蔡州打仗,因為價值和意義不大,也不符合我們當下的戰略,但是這並不代表我們就怕了蔡州!河朔軍南下是既定方略,沒有誰能阻擋,我們也不可能讓河朔軍繞道,數萬人的行進路線,只能選擇最近便的道路,無論是蔡州還是淮北要來阻撓生事,那我們也不吝於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