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茫然

大梁內部的派系實在太過復雜了,鄉黨的瓜葛,父輩的交情,昔日的站隊淵源,以及錯綜復雜的姻親關系,使得整個龐大的大梁軍內部就是一團誰也無法解開的亂麻。

無論是梁王朱允還是樞密院政事堂的大佬都一樣無能為力,頂多也就在一定程度上來協調平衡罷了。

各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尤其是像大梁這種立國幾十年就迅速墮落退化的格局,還有糾纏在其中的商人利益,讓大梁在面對外界的突發事件時顯得格外遲鈍。

有時候甚至是下邊已經動起來了,上面還在爭吵不休,就像是徐州事變時,尚雲溪幹脆就直接向天興左軍求援,根本就沒有考慮想過向大梁樞密院懇請,因為他很清楚等到樞密院作出決定,黃花菜都涼了。

對此常昆也是無言以對,老友吞下去的話他當然清楚,而這個難題卻誰也無法解決。

這些汴梁城中的豪門閥族們已經徹底的囿於自己的利益中,不可能為了大梁而將自己的利益舍棄,哪怕明知道傾巢之下焉有完卵這個道理,但是每個人都會想憑什麽要我出讓利益,而不是別人?

固化的利益結構已經讓大梁陷入了困境中,每個人每個家族都在為自己爭權奪利,刀鋒臨頸也無所畏懼。

“三郎,不說這些讓人心煩的事情了,怎麽,你是在替大梁擔憂,還是替你們淮右擔心?”紫袍男子斜睨了常昆一眼。

“都有吧,我也算是大梁人,受雇於淮右罷了,起碼在現在淮右和大梁利益還是一致的吧。”常昆在老友面前,並沒有做太多的隱瞞,“淮右一直視大梁為中土的中流砥柱,這一點一直沒變。”

“哼,不盡然吧,淮右一直和關中勾勾搭搭,樞密院和政事廳的大佬們都很不滿意,想當初江烽可是在大梁的支持下才堅持下來的,現在他得勢飛黃騰達了,就翻臉不認人了?!”紫袍男子悻悻的道。

“如煦,你這話不對,關中畢竟還是朝廷正朔,大梁也一樣樣尊奉,何來淮右和朝廷勾勾搭搭一說?”常昆正色反駁:“再說了,淮右和大梁畢竟不同,根基尚淺,也沒有大梁的底蘊,若無朝廷的名分,何以立足?”

被常昆反駁的話也駁得無話可說,紫袍男子還是有些不忿:“但關中和河東沙陀人之間的關系眾所周知,朝廷,哼,李唐本身就和胡人脫不了幹系,現在他們也在自食其果,黨項人打上門來,敲詐勒索,沙陀人卻無動於衷,我倒是要看看這出戲怎麽收場!”

紫袍男子的話也沒錯,李唐本身也就有很濃的胡人血統,事實上大家對這一點似乎也沒有太大的抵觸,入夏則夏,更何況經歷了這麽多代的融合,李唐已經是一個純粹的漢人朝廷了,但黨項人、沙陀人以及契丹人不一樣。

他們不但是要胡人為主的主體,而且在風俗習慣和文化淵源以及體系架構上仍然保留著濃厚的胡人作風,這讓漢人很難接受,哪怕沙陀人也在有意的向漢人風俗進化,但是在漢人眼中,似乎仍然能難以接受。

眼下關中局勢仍然是一片混亂,黨項人雖然沒有進攻長安,但是卻在三輔之地和關中平原內大肆搶掠,而且看這個架勢,只要長安一天不答應他們的條件,這種禍害行為還要持續下去。

關中也是向各方求援,包括河東、南陽和兩川,但是沒有誰願意摻和到其中去,頂多也就是派出一兩名使者調停,但面對黨項人的獅子大開口,誰都沒轍。

沙陀人的心思都在南面上,的確沒有太多精力來關注黨項人和關中之間的雞毛事兒。

在沙陀人眼中,黨項人還是一個有些桀驁的小弟,但再桀驁,那也是小弟,調皮一下,放肆一下可以,當大哥真的正眼敲打他時,相信他會識趣的,而現在,讓關中那幫皇室公卿們急得上躥下跳一番,也挺有趣的。

……

杜如煦走了。

常昆獨自一人繼續飲酒。

看來大梁的局面的確不太樂觀了,但是綜合各方面的情況來看,沙陀人要在短時間就想把大梁徹底打垮,還力有未逮,但沖出了中條山——王屋山——太行山的封鎖,而直接將兵鋒推到了大河一線,已經相當危險了。

常昆不知道大梁樞密院這幫人意識到這一點沒有,或許意識到了,但他們卻無能為力吧。

汴梁城裏各大家族也都有了異心,雖然他們仍然在盡心竭力的為大梁謀劃努力,但是從家族利益和延續的角度來考慮,將雞蛋裝在一個籃子裏絕對是不合適的,所以尋找合適的第二甚至第三落腳點是非常必要的。

常昆近來都已經接到了不少套近乎的招呼,這些大家族希望淮右也能成為一個落腳點,畢竟淮右這兩年的強勢崛起已經讓大家覺得淮右似乎有了可以攀附的資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