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3頁)

她忽然回想起來,許多年前也有一個蟬鳴陣陣的夏日,她站在一棵大樹下,等著一個……

“殿下,再往前,便是昆玉殿了。”玄過出聲提醒道。

明蘇驟然回神,這才發現,她竟不知不覺走到昆玉殿來了。她怔了怔,心下忽生酸澀,低下頭,自嘲地笑了笑。

她明白她這煩悶從何而來了。是從皇後贈傘,想起了許多年前有一回,那人也是這般,拿著傘,絮叨著,天熱,不打傘中了暑氣,殿下又要難受了。

明蘇一走,鄭宓只覺得心也跟著空了下來,惶惶的,沒個著落。

她確實大不一樣了,內斂了許多,也倨傲了許多,不易親近了。她從前是很謙和的性子。鄭宓沒覺得如今的明蘇有什麽不好,卻很心疼她的變化。

一個人要有怎樣的經歷,才會如此,性情大改。

她心裏存著事,在殿外幹等著,也不如何煎熬。又過了一會兒,殿門再度開了,這回是皇帝宣召皇後覲見。

紫宸殿內裏的華貴較外頭猶盛,件件陳設俱是珍寶,處處所現皆是奢靡。

鄭宓小時候跟著姑母來過紫宸殿一回,那時的紫宸殿並非這般模樣,要溫潤質樸得多。

皇帝側倚在窗下的軟榻上,他身旁矮幾上散著基本奏折,像是隨手丟的一般,聽見聲響,他瞧了過來,臉色淡淡的。

鄭宓定了定心,先行大禮,極為鄭重地跪拜下去,口中道:“臣妾恭請陛下大安。”

“皇後免禮。”皇帝的聲音傳來,威嚴而沉厚。

鄭宓咬緊了牙關,她想起鄭家滿門慘死,想起祖母臨終前,對她說:“宓兒,你可要想好了,活下去,可比死難多了。”

她點頭,說:“祖母,我想好了,我想活著。”

祖母沒再說話,只是憐惜不忍地看著她。

第二日,祖母便帶著闔府的女眷在鄭府的正堂上吊死了。她親手將屍身解下來,苦苦哀求看守的差人,求他們將屍身收斂,哪怕只是幾張草席也好。

可他們卻任由屍身在堂上晾了三日,三日後拉去了亂葬崗,將屍身喂了野獸。

差人都是奉命行事的,她不怪他們,卻不能不恨下令的人。

“臣妾來向陛下請罪。”鄭宓聽到自己的聲音如此鎮定,甚至還飽含懊悔。

她將湧上來的淚水壓了回去,伏在地上,生怕一擡頭,便被皇帝瞧出了她眼中的恨意。

皇帝卻以為她在恭敬認錯,饒有興致地打量她:“你知錯了?”

“臣妾知錯。”

皇帝笑了一聲,卻聽不出是什麽意味,道:“起來吧。”

鄭宓再拜:“多謝陛下。”方由雲桑扶著起了身。

皇帝隨手自矮幾上揀了本奏折拿在手裏,道:“你既知錯,朕便既往不咎了。”

雲桑一喜,鄭宓也順勢露出喜意,想了想,又表現出感激,福下身道:“多謝陛下大度。”

皇帝似有話說,但看到皇後面上的感激,他忽然失去了開口的興致,道:“你退下吧。”

雲桑驚訝,沒想到竟這般容易,陛下甚至不曾提一提皇後娘娘錯在何處。

走出大殿,鄭宓深深地吸了口氣,只在殿中待了這一小會兒,她便覺沉悶得很。

鳳輦就停在玉階下,她不欲立即回去,便揮退了宮人,只帶雲桑,信步走走。

雲桑幾度欲開口,只是見皇後的神色靜默,不像想說話的樣子,便將話吞了回去。

鄭宓知道她想問什麽,為何皇帝半月前罰得那般不留情面,可眼下卻寬恕得如此輕易。

鄭宓依舊不知皇帝與棠玉間有什麽沖突,只知那必然極為嚴重,否則棠玉也不至於身死。但她想,前度與他抗爭,不顧他皇帝之尊,毫不退讓的人,今番卻不止認錯,且還感激他的寬恕,全然沒了先前的激烈,皇帝會是什麽心思?

必是意興闌珊,仿佛一拳打在了空氣裏,沒有與她再多言的興致。

如此,皇帝原本因皇後性情激烈而產生的些許興味也一並消失,想必來日也不會對她過多關注。

只是這麽一來,帝後究竟為何爭吵也不得而知了。

鄭宓暫且顧不上這個,她在想如何方能接觸五年前的舊案,為鄭家洗刷冤屈。

她想了一圈,卻是極難,皇帝並未荒怠政務,且不信她,必不會容許後宮幹政。她連前朝都去不了,更不必說接觸朝務與大臣。

但鄭宓並不氣餒,她轉了個思路,或者可借助皇子爭儲。

她雖無權無勢,但後位便是她最大的依恃,皇子欲主東宮,皇後的支持也極為要緊。

鄭宓便順著這條路想下去,倘若真要摻和爭儲,那是選五皇子,還是三皇子?

這兩名皇子,她都知曉一些,只是不知過去了五年,這二人,還有這朝中的局勢,起了多大的變化。

金烏西漸,熱意依舊,但夕陽的光芒卻柔和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