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2頁)

鄭宓在書桌旁坐下了,桌上的文房四寶竟還一如從前的模樣。鄭宓看了一會兒,想起明蘇曾經坐在這裏,專注讀書的模樣,心緩緩地靜了下來。

她想到昨日,明蘇所言,她若有心與她聯手,便使人往貞觀殿遞個話。

若是以往,她斷不會遲疑,可如今她要做的,是一件忤逆兇險之事,一個不好便是萬劫不復,若是與明蘇站到同一陣營,倘使行差踏錯,少不得連累到她。

鄭宓最不能忍的,便是將明蘇置於險境。

信國公主府正在行宴,宴後,明蘇又留了幾名心腹下來,繼續歡飲。

滿堂濟濟,皆是貴胄,明蘇卻有些心不在焉,她記掛著玄過那邊的進展。

容城距京師不遠,快馬加鞭,一日也就到了,這時玄過應當剛到,剛著手去查。這回的線索很清晰,必能查出些眉目來。

何況,明蘇蹙眉,在心底算計著光陰,已有五年了,她也該回來了。她知道鄭宓的性子,她絕不會苟且偷生,她活下來,便是為了翻案的。既要翻案,又怎會一直逃避在外,不回京師。

殿中笑語不斷,絲竹管弦伴著殿前翩翩起舞的舞姬,大臣們或是高聲贊揚歌舞美酒,或是交頭接耳,說著話。明蘇全未聽入耳中,只顧自己想著,等找到了鄭宓,她必會……

忽然,殿中有一名大臣晃晃悠悠地端著酒盞站了起來,朝著上首,大聲道:“信國殿下,臣借這一盞酒,恭賀殿下福壽無邊……”

明蘇的思緒被打斷了,不知怎麽,她非但不惱怒,隱隱還有些松了口氣的感覺,舉起手中的翡翠杯一揚便一飲而盡。

美酒入喉,微微有些灼燙,到腹中,卻是熏熏然的舒適。

其余大臣見此,哪兒甘示弱,落下這表忠心的好機會,接連起身,為殿下上壽,明蘇全部喝了,喝得都醉了。她往日可沒有這樣好的性子,美酒佳肴,沾一沾唇,便算是與足了顏面了,可今日,不知怎麽,她特別高興,尤其是飲了酒後,那壓在心底的高興便被釋放了出來。

直至散宴,大臣們都退下了,明蘇直接醉倒在了座上,伏在食案上,睡了過去。

她與從前的確大不一樣了,性子改得讓人瞧不出她原本的面目,只有在酒醉之後,方能從她靜謐的睡顏中瞧出幾分她年少時安靜溫和的模樣。

明蘇睡得很沉,她好久沒有睡過這樣好的覺了。

她又夢到了鄭宓,是在那座教坊中,她對她冷顏相待的模樣。醒來後,依舊心疼到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可她卻還是很高興。

她也不知究竟哪裏來的信心,只是隱隱間有種感覺,鄭宓在離她很近很近的地方。

這一回,一定能找到她。明蘇預感道。

接下去幾日,她都沒有出府,留在府中,等玄過回來。

等到第五日,玄過回來了。

大熱的天,他衣衫都被汗浸透了,卻半點不敢耽擱,飛快地奔入內府。殿下吩咐過,玄過回來,不必通報,讓他徑直入內。

他到時,明蘇正在看一道刑部的公文,見玄過推門而入,她當即站了起來,不等玄過行禮,便問:“在何處?”

她的雙手按在桌上,脊背繃得筆直,聲音是竭力克制後方有平穩。

玄過不敢看她,跪下了,小聲回道:“小的辜負殿下所托,還是沒有尋見鄭氏蹤跡。”

明蘇的力氣仿佛瞬間被抽離,她的嘴唇抖了一下,眼睛失神地看著玄過,直過了許久,方穩著聲,淡淡道:“無妨,說說經過。”

“是。那簪子的確是一名賭徒輸光了銀錢後,質押的。小的尋到了那名賭徒,一查方知,他原是刑部一名胥吏,這金簪是當年鄭府抄家時,他從抄沒的財物中偷竊的。前年,他因酒誤事,被奪職,回鄉後,又染上了賭癮,越過越潦倒,便將這金簪質押了。”

玄過三言兩語便將經過說了出來。

這簪子從抄家時,就不在鄭宓手中,循著這條線索,自然是尋不到她的。

明蘇什麽都沒說,擺了擺手。

玄過磕了個頭,無聲地退下了。

明蘇低著頭,跌坐到椅子上,看著桌上那公文,試圖重新集中精力,不去想鄭宓了,可卻做不到,她惱怒之下,將桌上諸物全部揮到了地上,硯台打翻了,公文染上了墨跡,看不得了,各式筆、紙散落了一地。

明蘇卻無半點快意,她怔怔地看著地面的雜亂,看了許久,忽然強撐著笑了一下,輕聲道:“也好,反正、反正……我還沒想好要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