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3頁)

於是一連七日,她只知明蘇每日都來,卻未見過她一面。

至於明蘇為何來得這樣勤,她自然是知道的。這半月,教坊的主事不敢讓她出去獻藝,也不敢將那些王孫公子們往她房中領。她這價值千金的頭牌,便被藏在了房中,誰都見不著。

但明蘇來,是悄悄來的,亦不曾張揚身份,那些不務正道的貴胄公子哪兒肯消停,不住地向主事施壓,非要嘗嘗昔日鄭太傅膝下最受寵愛的孫女的滋味不可。

他們這些人,本就囂張張狂,再飲些酒下去,更是不曉得輕重,恨不能將京師都翻過來玩樂一遍方好,哪兒會將一個小小的教坊主事放在眼中。

教坊讓他們折騰得不輕,主事哭喪著臉,兩頭為難既不敢違拗明蘇,也不敢將外頭那些人得罪死了。

而她倒像是被恩客養起來的花魁,諸事不必操心。

但她不想這樣,她不想承明蘇的情,也不想與她有任何瓜葛。她只想再無往來,從此以後,峰回路轉也好,柳暗花明也罷,都不再見。

那日主事到了她房中,陪著小心道:“那位殿下又來了,一連七日,總不能一直幹晾著,您是不是也去亮個臉?”

鄭宓道:“我會去。”

主事大喜,高高興興地要她打扮打扮,早些過去,別讓人等久了。

鄭宓原沒想什麽,可聽到她這句打扮打扮,不知怎麽就想到了那句“女為悅己者容”,心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般。畢竟,在此之前,她是一心將明蘇當成要一生一世相守不離的人來待的。

她在妝台前坐了許久,也看了那些胭脂水粉許久,最終還是什麽都沒碰。既然要斷,又何必給她留下念想。

她推開房門,走去明蘇在的那間廂房。

那廂房的門是掩著的,留了條縫,她走到門邊,裏頭的聲音傳出來。

“明日我不得空,來不了,但後日,我是必來的。倘若她有什麽閃失,哪怕只受了半點屈辱,你這主事的位置都不必坐了!”

鄭宓止步,透過門縫望進去,便見明蘇側對著她坐著,那主事低首哈腰地站在她身前,連連稱是,稱完了是,那主事又訴苦道:“可想見鄭小姐的人實在多,殿下在此坐鎮,倒好一些,殿下不在,他們都是有身份有來歷的,小的也不好攔啊。”

這話,顯然就是推脫,能在教坊做主事的,豈能沒幾分拒客的本事。

鄭宓看向明蘇,便見明蘇面上顯出著急來。她不由嘆了口氣,明蘇的樣貌與淑妃相像,可她的性子卻與姑母像了個十成十,都是一般溫潤和氣。

那主事的推脫敷衍之意如此明顯,明蘇還是沒有動怒,只是格外鄭重地看著他,肅然道:“你只記得,她有個好歹,我不問旁人,只問你。”

主事說了什麽,鄭宓沒聽進去,正要叩門,邊上傳來一聲:“鄭小姐,求您借一步說話。”

是玄過不知何時到了她身邊,他一面望向裏頭,一面壓低了聲音,急急地哀求道:“事關殿下,小的實在沒辦法了,您行行好,聽小的說兩句吧。”

主事行了一禮,要出來了。

玄過大急,徑直扯了鄭宓的衣袖。鄭宓終究沒狠下心,與他一同,去了側旁的過道裏。玄過沒敢耽擱,四下一望,見無人留意,慌忙將宮中這幾日發生的事,從明蘇如何求情無門到她如何被盛怒的皇帝懲罰杖責都說了一遍。

“脊背上的傷養不好,是要留一輩子病根的,小的實在擔憂,可殿下掛念這邊,連藥都沒來得及好好換。”玄過說得很急,又將一個瓷瓶掏出來,塞到鄭宓手裏,給她跪下了,“您就當是可憐殿下了。”

鄭宓不知道這些事,聽完也不知是什麽滋味。她拿著瓷瓶進了房門。

明蘇聽到聲響,朝門口望了一眼,立即站了起來,拘謹而無措,抿唇道:“你、你怎麽來了?”

鄭宓看得出來,她的緊張與無措之下,還有一些期待和欣喜,但這些期待與欣喜在看到她手中的瓷瓶的時候,便全部消失了。

“玄過說的?”她低著頭,問了一句,正想說她沒事,便聽鄭宓道:“讓我看看。”

明蘇頓時更顯局促,張了張口,囁嚅了一句:“都快半月了,沒什麽要緊的。”

鄭宓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明蘇便說不出話了,沉默了一陣,走去了內室,鄭宓跟在她身後。

她到榻前停下,脫下了外袍,露出白色的裏衣。裏衣上沾了血,格外刺目。但那是在後背,明蘇不知道,她撩起裏衣下擺,還沒完全撩起,便是一陣咬牙忍耐,緩了一緩,才繼續用力。鄭宓沒有開口,也沒幫忙,冷眼旁觀。

明蘇感到很難堪,卻沒有說什麽,費了好一會兒功夫,才將裏衣掀起,露出後背。

背上那一大片,尋不出一塊好肉,有些結痂了,有些血痂裂了,滲出血來,血粘到了裏衣上,她掀衣時,不得不用力,又撕裂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