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第3/3頁)

程池生如今任了虎威將軍,手下有些親兵,每回出入府邸,皆帶足了侍衛,要將他消無聲息地捉住,必是不行。

大張旗鼓地拿下,只怕還未來得及問什麽話,皇帝便會將她召入宮去問話了。

明蘇當真坐如困獸,她尋思當如何是好,在房中來回踱步,踱了許多,地磚都要被她磨穿了,明蘇忽然想起。

五年前,程池生迎她回宮之時,身邊有幾名心腹圍繞。

那幾人幾乎與他寸步不離,身手也極矯健,必然是他委以重任之人。他們興許也知曉些內情。

明蘇將府中幾名侍衛首領叫到跟前,對他們一番吩咐,又命玄過主理此事,這幾日就不必跟著她了。

此時已是臘月,再過七八日便是除夕了。

京中已有年味,許多心急的人家,已在門口貼起了對聯。

明蘇只盼此次能問出鄭宓的下落,但那幾人也頗難尋,玄過領著人,將程府盯得密不透風,也未見過那幾人的蹤跡。

三皇子那頭因出了內應之事,急著排查府內,一查之下,又尋出好幾名內應。

他氣惱之下,也顧不上與明蘇死磕,轉頭對上了五皇子。

顧入川保下了,連帶的保下了幾分功勞,明蘇使一使勁,將他調入京師。

這邊是一帆風順,但玄過那頭仍無消息。

明蘇像是被困在了牢籠之中,做什麽都不安。她想起戲本寫了,還未令戲班來演,便入了宮,將戲班主事喚到身前,命他將戲本重新研讀,那兩名戲子也要換,要尋更好看的來。

主事不知殿下是怎麽了,臨過年的,又來折騰他,卻也不敢違拗,只一味應是。

主事一走,連帶著戲本也跟著走了。明蘇的心一空,又有些後悔,想四次還是太多了,該再減一回的。

或是二回也不要緊。

又或只要阿宓回來,不必她開口,她還如從前那般對她好,保護她,喜歡她,圍著她轉。明蘇煩躁極了。

她命人將主事喚回來,重新吩咐一番。

主事排了那麽多年戲,自然明白殿下對阿宓這個角色極為看重,唯恐她又想出什麽歪念頭來為難他,便笑著奉承道:“旁的不說,阿宓當真是尋不出一絲不好。殿下看,她性情溫柔,為人又和善,心腸還好,最要緊的是長相極柔美。”

他這樣誇阿宓,明蘇沉了多日的容色,竟當真被他逗笑了,道:“她的好處還有許多,誇不完的。”

主事道:“極是極是,臣必得尋一唱演皆佳,容貌極美的來演她。”

“不錯……”明蘇的笑意越發深了,只要是有人誇阿宓,她便高興,正要再說,玄過進來了。

他一入殿,納頭便跪,擡手呈上一供狀。

明蘇唇畔還殘留著笑意,接過供狀一看,又擡頭看了看玄過,似乎沒明白這供狀所寫是何意。

“我只讓你拿人,沒讓你審他們。”明蘇笑著道,又低頭看了那供狀好幾眼,目光直直地落在“鄭宓已死”四字上。

玄過不敢答話,伏在地上,將頭對著地,不敢擡起。

明蘇點點頭,又看了看窗外,窗外白雪皚皚,白得刺目,像極了那個初春。

她漸漸地回過神來,緩緩地又點了點頭,聲音縹緲:“好,好,死了……”

她嘴裏念叨著,供狀自她手中滑落,她扶著桌子,欲站起來,玄過擡頭,擔憂地看著她,眼中滿是淚:“殿下節哀。”

明蘇全沒聽進去,她只依稀想起那個春夜,黎城的小客舍中,鄭宓終於接納了她,她欣喜若狂,連忙取下小貔貅當做信物,懇求她喚她一聲明蘇。

她喚了嗎?

為何她沒有聽到。

她永遠聽不到了。

“也好,也好,反正,反正……”她口中念叨著,站直了身,想說,反正你早就不要我了。

可話還未出口,突然,喉嚨間一陣腥甜,她噴出一口鮮血。

玄過眥目欲裂,沖上前,扶住了她,高聲道:“快,快請太醫!”

明蘇被攙扶著,一口一口地吐出鮮血,像是要將滿腔的血全部嘔出來。

鄭宓沒了,她不能再愛她,也不能再恨她了。

她前半生心血所系之人,不在了。她付出了諸多努力,想要掌權,想要翻案,想要等她回來,告訴她,現在我能保護你了的那個人不在了。

她所做的一切,她十九年來全部的生命,都沒有了意義。

她的靈魂也跟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