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第2/3頁)
他稱是退下了。
皇帝思索了一會兒,突然轉頭問趙梁道:“你說,何時讓明蘇知曉鄭宓已死好呢?”
趙梁面上堆著笑,心底卻是一片森冷:“陛下運籌帷幄,自然早有謀斷。”
皇帝籲了口氣,笑了一聲,道:“再等等,讓她知道,便留不得她了,眼下且還用得上她。”
趙梁仍是唯唯應和道:“陛下說得是。”
天只晴了一日,翌日便又是風雪交加,算一算這似乎是連年來,雪下得最多的一年,幾乎不曾停過。
年下裏,街市的百姓越發得多,都忙著囤積年貨,走親訪友。
這幾日衙門裏的大人們都似格外寬容,威嚴之余,還顯得和氣不少。
城外一座不起眼的山谷裏,有一片墓地。也不知是哪一年起的,有傳聞這一片風水極好,既興人丁,又旺財運。周圍許多平民百姓家中有長者亡故,都安葬在此。
時日已久,新墳舊墓交錯,幾代下來,有些後人竟辨不出哪一處是自家祖上之墓。
明蘇就站在這裏,她獨自來的,選了一塊能照著陽光的地方,用鋤頭挖了深深的一個大坑。
而後將她帶來的一個巨大的木盒子拖過來,放了進去。
那裏頭全是鄭宓的物件,有她曾經穿過的衣衫,有她的簪環玉佩,有她用過的筆墨,有她喜歡書。
甚至於還有她當年撫過的琴,全部齊齊整整地擺放在盒子裏。
木盒埋了起來,上頭堆出高高一土堆。而後她坐在土堆前,取過一塊木板,拿著刀,在上頭刻字。
刻什麽呢?她想了許久,最終只刻下了鄭宓之墓。
這是鄭宓的衣冠冢。聽聞無墓葬牌位之人,死後得不到祭祀,亡靈是不得安寧的。
明蘇半夜醒來,想到此事,便連忙收拾鄭宓用過得物件。
一收拾才知,這些年,她竟已攢了這麽多了。
碑刻好了,只是簡陋的木制。這四下的墳墓全是草草地以一塊木板刻就的碑,許多經風吹雨打,都腐爛了。
明蘇樹好了碑,點了香燭,擺上菜肴,斟上酒,連帶著周圍的幾處墳墓都祭了一遍,最後回到鄭宓的墓前。
她跪下來,不敢看墓碑,低著頭,道:“這麽多年了才為你置墓……”
天還是冷,山谷裏的風尤其大,明蘇的發絲都被吹亂了。她今日穿得素凈,發絲只以一支木簪綰起。
“這周圍俱是你的父母長輩,你在此處,與他們重逢,興許能有些許寬慰。”
當年,但凡為鄭家求情的,全部入了罪。後頭鄭家眾人棄屍亂葬崗,無人敢收斂。
明蘇於民間之事很生疏,苦思良久,才像出一法子,暗地裏,買通了一群地痞,裝作去翻衣衫中的財物。
而後悄悄地給每具屍身上塗抹了藥物,以免野獸啃咬。
等了幾夜,等到派來看守之人松懈了,方將屍首偷了出來,藏在一處義莊裏。
鄭家之人,明蘇大多都未見過,但幸而那多年相處裏,鄭宓給她講過許多人的性情樣貌,她勉強分清楚了。
她不敢擇地下葬,又怕被發現。安葬祭祀,皆是大事,不能馬虎,她怕最後辦不成此事,也就未告訴鄭宓,以免她一場空歡喜。
後自江南回來,棺木中的屍身竟都還在,只是大多化作了白骨。
明蘇尋了許久,尋到了這個地方,這才悄悄地將人都下葬了。
她原想,等阿宓回來,她將此事告訴她,哪怕阿宓還恨她,也一定會動容的,到時說不定就會對她心軟了。
她雖日日都念叨著,要阿宓先說喜歡她,才肯原諒。
其實她心中一點把握都沒有,不過是這樣說來,讓自己安心罷了。
否則一日日一年年的等待,她又如何撐下來。
明蘇將一杯酒灑在墓前,她有許多話想說,可真要開口,又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阿宓……”明蘇喚了一聲,這二字往日總使她覺得甜蜜安心,可眼下卻是鉆心般的疼,她忍著眼淚,不讓它掉下來,她想好好地與阿宓說說話,若是落淚,聲音便哽咽了,那如何說話呢。
緩了許久,她方道:“我其實,從未恨過你,雖誤會你棄我而去,可我並沒有真的怨你,我只是……”
眼淚到底還是落了下來,她停頓了一下,方接著道:“我只是不知該如何與你有關聯,你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愛你。
你我之間,再不相幹了,我好怕,便想那就恨你吧。”
“我真的好想你,日日夜夜都想,我夢見了你許多次,每回夢裏都不想醒來,每回醒來,我都想阿宓一定就要回來了。”
“我想跟你一起走,去哪裏都好,黃泉地方我都不怕,你等等我好不好。”
她取出掛在頸間的小貔貅,眼淚已布滿了面容,她還是一字一句的,努力把話說清晰,生怕阿宓聽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