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獨木橋

無盡漆黑裏, 一只手緩緩擡起。

雖然還纖細素白,但指腹關節處已經布滿了劃痕血痕,顧淺站起身拍拍灰塵後試著伸展了下左手, 輕輕倒吸了一口涼氣。

都說十指連心,盡管還比不上之前的傷, 跟骨折之類的加在一起也夠她受的, 不過,眼下的境況也顧不上疼不疼的了。

顧淺擡起頭。

手電筒一直不是由她拿著的,現在也就無從談起光源,當然, 她倒是很懷疑哪怕真的在手上也看不清那上頭到底是個什麽情形。

畢竟誰能想到那面活動的墻後連通的是一條近乎於垂直的隧道,她整個人由著慣性跌進去的時候試圖靠巖壁來減緩下落的速度,卻發現它光溜溜得抓都抓不住, 強行摳挖的結果就是食指和中指的指尖都被磨得有點……

算了,顧淺想,反正只是小傷。

眼睛適應完全的黑暗還需要點時間,她試探性地向前挪了兩步, 在感受到自己周圍都是實地後才放開了步子。

即便如此, 有了之前的經驗教訓,顧淺走得也格外仔細。和這相比起來,一路的安然無恙反而像是在嘲笑她的謹慎入微了。

她稍提一口氣,依然沒有放松警惕。經過了這麽久也感覺得出來,這座城堡的主人似乎格外惡趣味,一旦松懈下來就可能親手引爆炸彈的開關。

一步,兩步,三步。

顧淺默數著,然後, 在這個數字剛剛變成兩位數的時候,聽到有空氣的爆燃聲驟然響起。

她悚然一驚,仰頭就見懸在墻壁上的燭燈一盞盞一簇簇自發地燃了起來,噼噼啪啪的正是火焰炸響的聲音。這燭火比剛才旋轉樓梯裏的那些可要明亮多了,一下照亮的不止是半面墻壁——

顧淺垂下眼望向前方,看著那近在咫尺的平台邊沿,慶幸起自己剛才的小心。

她正站在高台邊緣處,再往前踏出一厘就會直接失足跌落,至於掉下去的後果,那些紮在長刺上的屍體已經用親身經歷向她證明了。

台子約有七|八米高,上尖下粗的鋼刺則有半人多長,密密麻麻鋪滿了整個“谷底”,鋒芒無一例外地向上,閃著寒光在來者的視網膜上映出一幅可怖景象。腐化到不同程度的屍體七零八落地掛在那,手腳胸腹都被長刺穿透,離得這麽遠,瞧不清楚他們死不瞑目的表情反而是件幸事。

這會兒再回頭,就能看到她落下的地方後面是堵死了的墻壁。顧淺重新轉過頭,意識到惡趣味的“主辦方”只給了她一個向前的選項。

也不是完全做不到。

眺望過去,黑暗盡頭延伸出另一塊平台的邊沿,而將它與這裏相連的是一塊狹長的木條。

窄到什麽程度呢,只有倆手腕並在一起的粗細。厚實倒是挺厚實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承載成年人的體重。看著這根“獨木橋”,顧淺突然笑了一聲,她終於明白那位還未謀面的“引路人”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了。

意識到了對方是要她做什麽,底下那些屍體為什麽掉在遠近不同的位置也就有了解釋。顧淺仔仔細細地把那些先來者都打量了一遍,確認沒有遺漏任何一個後,才猜試探性地踩上了獨木橋的起點。

一旦踏上去,就沒了回頭路。

哪怕這根木條在她走到中間的時候突然斷裂,她也不會再有任何機會有什麽怨言可言。

可能是被這樣關乎性命的危機洗刷過太多次,顧淺此時能感覺到的居然只有冷靜和一片清明,她微妙地覺出了點有趣,不由自主勾起嘴角,用最大力氣使勁踏了兩下這根木條。

獨木橋連晃都沒晃,倒是足夠證明自己的結實程度。

和掌控了全局的引路人相比,她的憑仗唯有“這不可能是個必死局”這一點,但眼下也足夠她放下最後一絲顧慮。不過,無論是因為木條的長度,還是道路上極有可能存在的風險,都注定她不會再走上來第二次了。

顧淺深吸一口氣,張開雙臂保持平衡,盡可能穩住身體,就這麽頭也不回地踏上了不歸路。

就橋的寬窄程度而言,她的前進速度只能用龜速來形容。在磨蹭了好一會兒後,顧淺回頭看到自個兒離起點也就走了個一兩米的距離,連眼角都抽了抽。

她“嘖”了聲,在黑暗中又艱難地前行了五六分鐘,可再擡頭一看,連這根木條的五分之一都沒走出去。

這是個不妙的端倪。

前兩個項目耗費了太多的體力,不如說她能撐下來全靠舒菁給的那一小瓶不明藥劑。雖然在那家破落民宿休息得把精力全都補了回來,但這“獨木橋”對人身體和精神上的折磨完全超乎想象。

顧淺長出一口氣。

不要緊,她告訴自己,她能做得到。

哪怕做不到,也會逼著自己做到。

再次向前踏出一步後,她的步伐都變得堅定了許多。事實上,這也沒費太大的力氣,顧淺發覺自己漸漸掌握了一點在這上行走的訣竅,她將全身心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腳下,不知不覺已經走出了約莫一小半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