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夢(六)(第4/6頁)

孟聚既然是受害者,那他肯定有很多的怨氣和牢騷的。仁興帝委托徐彥前來安撫孟聚,來之前,博陽侯世子徐彥已是有思想準備了,知道這趟差事怕是不容易。但他沒想到是,孟聚根本不抱怨,而是直接要走人了。

“孟將軍,這……這……你剛來江都,怎麽就要走了呢?”

孟聚低頭繼續寫東西,壓根不搭理他,把徐彥晾在一邊,手足無措,他心下冰涼:事情這下大條了,這可是要徹底翻臉的架勢啊!

博陽侯世子徐彥勸了很久,但任憑他說得天花亂墜,孟聚的反應始終是平靜的:“我不生氣,我只是想家要回去了。”——無論孟聚發怒也好,罵人也好,都在徐彥的預料當中,他都可以隨便嬉皮笑臉插科打諢地把事情應付過去,但孟聚這樣既不發火也不罵人,就這樣平平淡淡地回答,卻讓他有種兔子拉龜無從下手的感覺——人家都說不生氣了,你還有什麽好勸的?

不過,徐彥這趟來,倒也不算白跑一趟,從他口中,孟聚倒是知道了不少信息,起碼知道了余淮烈找自己麻煩的緣故。

當年,余淮烈的兒子擔任鷹侯行刺葉劍心身亡,有消息說是沈家的嫡女沈惜竹幹的。但上次余淮烈派人去北疆向孟聚求證時候,孟聚卻是沒說實話,包庇了沈惜竹,但最後,事情還是暴露了。沈惜竹殺害戰友和未婚夫求生,她固然是身敗名裂,沈家和北府為這件事也被牽連不少,余淮烈心中憤怒,甚至連作偽證的孟聚都給遷怒上了。

“余帥以為,孟將軍您身為北府鷹侯,在場見死不救也就罷了,事後又包庇幫助沈家的小姐,這分明是你跟沈家勾結了欺負余家,所以見面時候,余帥一時火氣上來,控制不住之下,就動起手來了。”

徐彥把手一攤:“事情就是這樣了,陛下也責備余帥了,他也表示悔改知錯了。反正孟將軍你也沒吃什麽虧,當前北伐大業正緊,正是需要各部兵馬精誠團結的時候,為了荊襄軍和東平軍兩家的關系,請將軍您大人有大量,就此罷休,兩家和好如何?”

孟聚這才恍然,事情原來是這樣,居然是因為沈惜竹那個蛇蠍女惹來的無妄之災,孟聚不由得苦笑——不過余淮烈的睚眥必報也給孟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喜歡遷怒於人,胸懷如此狹窄,這老家夥到底是怎麽樣當上一鎮大帥的?

對於徐彥的提議,孟聚不置可否:“世子你說如何,那就如何吧。”

孟聚這麽好說話,徐彥大喜過望,他急切地問:“那,孟將軍您覺得,要對余帥那邊做什麽懲處嗎?或者,你需要些什麽賠償嗎?”

“威武侯是大唐的勛貴,如何處置,那是該陛下和朝廷做主的。無論朝廷如何決斷,我皆無異議,也不會過問。”

“呵呵,孟將軍顧全大局,深明大義,陛下知道此事一定很高興。但這件事裏,將軍您確實是受委屈了,陛下那邊肯定會對您有所撫慰的……”

“撫慰什麽的就不用了,末將唯一的要求就是回去。”孟聚把手上的折子一合,擱下筆,他籲了口氣:“終於寫完了,世子,煩勞將奏折轉呈陛下,罪臣水土不服,實在無法適應江都飲食,身心疲憊成疾。請陛下開恩,讓我回歸北疆老家養病就是。”

笑容頓時僵在了徐彥的臉上。

……

江都皇宮,夜已入黑,春苑閣中卻是依然燭火通明,南朝君臣們臨襟正坐。

與大唐的歷代先帝不同,除非碰到逢五逢十的朝會日子,仁興帝一般不喜歡去理政殿那邊與群臣見面,而是更喜歡將一些親近的臣子召至春苑閣中議事。比起大氣恢宏的理政殿,春苑閣雖然顯得小了些,但這裏布置簡潔,更像一間議事的書房而不是宮殿。

對皇帝這種標新立異的做法,即使那些最保守的大臣對此也罕見地保持了沉默:皇帝的做法雖然不合祖制,不過,理政殿實在太雄偉了,在那邊光著站著就給人強烈的壓迫感,而且還有糾風禦史在旁邊虎視眈眈,在那邊議事,半句話不敢說錯,實在太累了。而春苑閣這邊因為人少,大家都輕松多了,可以放松下來暢所欲言,議事的效率也要高得多。

這天晚上,除了李功偉以外,在座的還有兵部尚書方巖、樞密使歐陽旻、北府斷事官蕭何我等數人,南唐君臣相對而坐,神色都很嚴肅。

“諸位愛卿,博陽侯世子已回報了,征北侯已表態說不介意上午的沖突,但他說要辭朝回家。這件事,諸位愛卿怎麽看的?”

面對皇帝的問詢,大臣們神色嚴肅,沉默不言。

一場打架鬥毆,算不上什麽大事,若是平常的打鬥,江都府衙門派幾個快班衙役就料理了。但這場鬥毆發生在兩名重兵鎮帥之間的話,那就是非同小可的大事了。當前正是北伐的關鍵時刻,余淮烈和孟聚都是手掌重兵的大將,朝廷若是處置不當,導致這些鎮帥離心的話,那北伐大業就有失敗的危險了——眾臣情知此事關系重大,誰都沒敢隨便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