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刺殺王駕之夜(第3/15頁)

“不該共祝一下麽?”王將遙遙地舉杯。

“共祝什麽?為了曾經輝煌的蘇維埃聯邦麽?”

“不必為它舉杯了,它已經死了。慶祝我們都活了下來,活下來的才是強者,強者彼此舉杯致敬。”

兩人都飲盡了杯中的酒。

“桌上有一台全頻電波掃描儀,你可以拿著它在周圍走一圈,看看有沒有竊聽設備。我已經檢查過了,這裏是幹凈的。”王將指向小桌,“在這無天無地之所,我們說過的話只有神知道。”

“你應該說只有鬼知道。”橘政宗拿起小桌上的掃描儀,沿著窗邊行走。

這種設備他並不陌生,一旦靠近無線電波的發射源,掃描儀就會發出嗚嗚的報警聲。橘政宗轉圈王將也轉圈,兩個人就像是杠杆的兩端,之間的間隔始終保持不變。

橘政宗走完一圈下來,設備並未發出報警。他把設備靠近自己的手腕,他的手腕上戴著一塊全球電波對時的電子表,幾秒鐘之後設備發出輕微的嗚嗚聲,它檢測到了電子表發出的微量電波。這說明王將準備的電波掃描設備運行正常。橘政宗摘下那塊電子表扔出窗外,大約七八秒鐘之後才傳來電子表落地的聲音,從這麽高的地方掉下去,無論電子表還是人都得七八秒鐘才能落地,都會摔得粉身碎骨。

“非常好。”王將說。

橘政宗扔掉電子表,說明這場對話僅限於他們兩人之間,任何發射無線電波的設備都不能存在於特別瞭望台內,連電子表也不例外。

橘政宗把電波掃描設備扔給王將。王將舉起設備從頭頂到腳底掃描自己,設備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王將挽起袖子給橘政宗看自己的腕表,是一塊傳統到極致的機械表。

他們各自脫下外衣扔在地上,挽起襯衣的袖子,動作整齊劃一,仿佛對著鏡中的自己。

“這是什麽意思?老朋友相見要脫光了擁抱一下麽?”芬格爾監視著特別瞭望台裏的一舉一動。

“不,除了外衣,他們的衣服都很貼身,這就意味著衣服下沒法藏體積比較大的武器,比如說槍支,挽起袖子是表示自己的手腕上沒有藏著擲刀,在那種距離上擲刀的殺傷力不亞於子彈。”風間琉璃說,“這是諜報人員向對方表示自己是‘幹凈的’。”

“真是老特務啊!”芬格爾贊嘆。

有幸目睹這場見面,任何人都會有類似的感覺。這是克格勃頂級特工和納粹天才科學家之間的較量,雙方都如機械般精密,像是齒輪相互咬合。他們是最相知的敵人,能輕易猜出對方的啞謎,不約而同地提前抵達,都是孤身赴會,都在第一時間檢查竊聽裝置。他們同是舊時代的產物,遵循相同的原則和模式,不會允許對方多哪怕一絲機會。

愷撒不由得慶幸自己這邊有芬格爾。芬格爾想到了激光竊聽裝置,而這種裝置並不包含在橘政宗和王將那過時的知識庫中。

“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在去往世界王座的道路上麽?”橘政宗說。

“是啊,這條路比我想的要長很多。”王將說。

“純血龍類能活多久?幾百年,幾千年?還是繭化可以無限重復,生命近乎無限長?”

“壽命突破千年應該不是問題。對於龍王來說,繭化次數可能是無限的,也可能受到細胞分裂次數的限制,我還沒有機會知道。”

“這麽說來如果你進化為龍,可以在王座上坐至少一千年?”

“前提是沒有人把我從王座上攆下去。”

“犧牲那麽多人命,只為在王座上坐一千年,並且隨時準備著被新的王殺死,代價是否太大了呢?”

“代價確實很大,可如果我不在食物鏈中往上爬,我就會失去存在的意義。血腥是高貴,是美,是物種演化的力量。只有血腥的王是真正活過的,他的臣民都是食物。”

“王在萬眾歡呼中登上寶座,膜拜他的卻都是食物,這種說法聽起來真滑稽。”橘政宗說,“你的國家聽起來就像是一張餐桌,只有你獨自用餐。”

“王本來就是孤獨的啊,王跟被王統治的東西,是不同的族類。”

“我想你一定沒有過孩子吧?”

“沒有生育後代的動力,如果生下的是不合格的後代,簡直是我的恥辱。”

“你對女人也沒什麽興趣吧?女人在你眼裏也是食物,是比你低劣的、卑賤的物種,你怎麽會對跟那種東西纏綿有興趣呢?”

大雨影響了竊聽效果,耳機裏充斥著沙沙的背景噪音,聽起來就像是在聽效果不好的電台廣播。兩個男人安靜地對著話,仿佛古井無波,可平靜的井水下又像是蟄伏著嗜血的狂龍。赫爾佐格的母語是德語,而橘政宗的母語是俄語,可他們的日語都已經純熟得像是土生土長的日本人,吐屬優雅,仿佛歌唱。讓愷撒想起那場華麗的《新編古事記》。此刻的橘政宗和王將就像是站在舞台兩端的演員,戴著沉重的面具,代表神或者鬼。他們談論著禁忌的話題,原本這些話題不該傳入人類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