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本 第一天~第一百九十一天 第八天(第2/3頁)



住持說:“屁!你會治瘋病?”

那徒弟說:“瘋病也用治嗎?凡是被送來的,必是家中嫌棄世間厭惡之徒,只管關了不讓出去,若是鬧時,只管針管電椅伺候,不出三月,必然服服帖帖,見人就跪,抱腿就哭,喪失原則,放棄立場,痛心疾首,反省過去,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那不就治好了?”

住持大喜:“說得是啊,就這麽辦。”

於是瘋人院開張,名噪天下。一時間各地哭著喊著要入院者數以百萬計——他們都哭喊一句相同的話:“放開我!我沒病!你們才有病!”

但是這句話是典型的精神狂躁症狀,所以他們都被關了。風仁院第一年就收徒無數,擠得連放生池的烏龜都被趕走,改了水牢。後來屢次擴建,又在各地辦分院上千所,才初步緩解了廣大人民群眾對受電療的渴望。每個入院者收其家裏上萬學費,然後打一鎮靜感化針收藥費一千,用一次神聖康復椅收電費兩千,學院年收入數百億,輕松進入世界五百強,住持上了福布斯排行榜,笑得合不攏嘴,此時才知道佛者題字果然是大有奧妙的。

但只有一個弟子是異數。

那就是我。

我不是被父母或街道辦事處綁來的,而是順江漂來的。

當時的情景是這樣的:我躺在一個大木盆裏,愜意地望著藍天。我不想知道我從哪裏來,也不想知道我要到哪裏去。漂啊蕩啊,隨波逐流,什麽也不用想,什麽也不操心,幸福得只想死。正在這時,一雙手攔住了漂到江邊的木盆,把我抱了起來。是個白胡子老和尚。

旁邊有個人提醒他道:“住持,我們是瘋人院,不是孤兒院。收養了他,收不到學費的。”

白胡子嘆了一聲說:“我們賺了那麽多錢,總得積點德吧。”

那弟子不滿地說:“我們救了那麽多人,還不是積德?哪家孩子出院時不是依依不舍感激涕零的?家長們哪個不是放鞭送匾的?師父您真是老糊塗了。”

結果後來老住持果真老糊塗了,天天數自己的胡子玩。那個弟子當了代理住持,就是天天看我日記還要批示的那個。

於是我就成了他最看不順眼的人之一,因為我不交學費,雖然我掃地劈柴什麽都做,但他還是覺得虧。於是經常給我作各種測試,就是為了證明我是正常人,然後把我趕出寺院。

為了不被趕出寺院,我也潛心學習,總結出了一套應對測試的辦法。

比如早上一醒來,來到食堂,面前擺著一堆大包子,還有一堆小包子,你吃哪一堆呢?

正確答案是吃小包子,把大包子讓給那些更需要的人。

因為人人都只敢吃小包子,所以大包子最後是拿去喂豬的。

然後去上課。你們寢室有八個人,但只有你一個來上課了,其他的都在做神聖康復,這時你應該怎麽辦呢?

正確答案是不管老師喊誰的名字,你都喊:到。

下課了,這時你有三個選擇:A.去操場上打球。B.回宿舍打牌。C.去圖書館看書。你該選哪一個呢?

答案是D.跑到女生宿舍樓下高唱:

〖我曾經問個不休,你何時跟我走。

可你卻總是笑我,一無所有。

我要給你我的追求,還有我的自由。

可你卻總是笑我,一無所有。

……

為何你總笑個沒夠,

為何我總要追求,

難道在你面前,我永遠是一無所有。

……

告訴你我等了很久,

告訴你我最後的要求,

我要抓起你的雙手,

你這就跟我走。〗

然後隨便抓起一個女生的手,連滾帶爬地逃出學院。

因為我屢次沖擊女生樓,也屢次很認真地企圖越獄,而且每次都帶著不同的女生。所以院方漸漸覺得我是真的有病,把我放出去對社會是巨大的不負責任,只好忍著每年十多萬學費的損失把我留了下來。因為我不付錢,所以鎮靜感化針神聖康復椅這類奢侈品,是絕舍不得給我享用的。也因為此,我看起來要比接受正常教育的師兄弟們活潑一些,不會每天吐著舌頭流著口水呆呆地坐在路邊等開飯。

也因為此,我是我們院唯一有機會下山打醬油的人。因為其他師兄弟下山一定會被醬油打。

也因為此,我改變了我的命運,我才成為了我,而不是隨便一個什麽人。許多年後,他們會記住我的名字,請我給寺院重新題詞,而我一定會奮筆疾書蒼勁有力的五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