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謎橋 第六節(第2/3頁)

他問:“你想起了你的來歷?”

“一部分。”

“那你到底是什麽?非人非妖的姑娘。”

“天帝座下,刑王釋,判是非黑白,司天下刑罰。”

老橋一陣猛咳。

一個柔弱如花蕊的小丫頭,會是天神“刑王”?!一只妖怪,跟一個天神,會一起坐在面攤前吃面?!

“你不信。”釋笑道,摸出面錢放在桌上,起身離開。

老橋跟上去:“我信,我只是不敢相信,我這一生居然有機會遇到一個天神。”

她停下腳步,好笑地看著他:“我說你就信?”

老橋點點頭:“目前我也找不到不信你的理由。”

她搖搖頭:“怪物。”

“手怎麽了?”他看到了她手掌裏的灼傷,“天神也會受傷?”

釋舉起手,看著那塊尚有痛覺的傷痕,說:“我發現,我不可用任何武器傷人,刀槍劍戟都不行,一旦強行使用,那武器便會化成一團怪火鉆進手掌,留下一道灼傷,劇痛七日不消。”

“怎會如此怪異?”老橋托起她的手,上頭已有好幾個傷痕,新舊不一,“身為掌司刑罰的神,不該是手執利器的麽?怎麽反而還為此而傷?”

她收回了手,搖搖頭:“我的記憶不完整。但有一點我很肯定。”

“什麽?”

“刑王,已是很遙遠的過去。我已不再是天神。”她深吸了口氣,“如今,我雖不是人類,卻也與凡胎肉身差不了多少了。”她又低頭看了看指上的戒指,自嘲道:“如今,我就與這戒指一般,不綠不黃,都不知自己究竟是個什麽了。”

“你這戒指……似乎與從前不太一樣?”他看著那枚金光流動的指環,“綠色的部分好像變多了?”

“變不變,又有何關系。”她握緊右手,冷冷道,“反正也脫不下來。”

說罷,她加快了腳步,朝城門而去。

“釋!”他喊住她,“如今官府到處派人拿你,你小心些。若無去處,我來想辦法。”

她停下來,側過頭道:“你來安排我的去處?若偏偏是你向那幫蠢人告了密,我豈不死得冤枉。後會無期,妖怪。”

老橋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湮沒在墨黑的夜色與清脆的四更梆聲裏。

面攤一別,兩三年沒有釋的消息。

老橋哪裏也沒去,這些年他幹得最多的事,就是終日在河水上思考——為何身為刑王,反而偏偏不能碰利器?為何那個指環無法取下來?為何她的名字叫“釋”?

在他還沒有想出答案的時候,從橋上經過的人,越來越頻繁地帶來“某家惡少被人斬殺”、“某個身背命債的賭坊老板被斬殺”、“哪個犯了大罪卻被官府不了了之的大官之子被斬殺”等等,“斬殺”這個詞,循環出現在老橋的耳朵裏。

而這些案子,從來沒有抓到兇手。暗地裏拍手稱快的百姓們,私下稱這兇手為“判官”,贊他是黑白分明,為民除害的英雄。

可是,不論有多少人稱贊“判官”,坐在橋頭的老橋,始終在暗暗擔心。

第四年,老橋越來越多地聽到“某某山莊裏莫名其妙死了十幾口人!”“開私塾的老吳不知惹了誰,腦袋都丟了!”“當鋪裏的許老板跟他老婆被人給殺了!兩口子都是敦厚人哪!”

當那些一臉惋惜的路人從橋上走過的時候,老橋決定,再出去走走。

曾經,她在一個寂靜無人,只有一片金光的世界裏昏睡了許久,以前她總覺得自己的身體凍在了一塊不化的冰裏,那片光線真暖和,像無數個太陽聚攏在一起,一點點融化了自己。當她從長夢中驚醒時,這種感覺仍在,令到她對這個世界,有了新的看法。

老汪夫婦的出現印證了她的感覺。這個世界上的人,還是不錯的。

念恩,多動聽。可是,最終的事實卻是,這永遠不會是她的名字。

老汪夫婦最大的失誤,就是將她與其他人劃為一類,同樣的涉世未深,同樣的無力反抗。

當她的“爹娘”以賀壽為名,將她送到鄰縣那個年過五旬的羅大人府中時,當那個肥得像豬一樣的老禿頭反鎖了房門,一臉猥瑣地朝她逼來時,她突然從一場夢裏醒來,一個久違的聲音,在耳邊越發響亮地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