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城祭(第4/15頁)



可他忽然感覺到男孩的手在微微顫卝抖。他一低頭,觸到了男孩的眼神,男孩正仰頭望著他,黑瞳裏映出一片燭卝光的海。記憶中從來沒有人這麽望著他,他從男孩的眼睛裏看出了全無保留的信任和依賴。曾有無數信卝徒匍匐在地仰望他,但是那種眼神不一樣,帶著敬畏和太多的渴求。

在信卝徒們的眼裏,他是殺死惡卝魔的武卝器,而此刻他誤以為自己是個父親。無論父親是什麽人,礦卝工、屠夫或者背屍人,孩子都不會覺得他的手肮卝臟。

“害怕麽?”德魯蘇斯低聲問。

男孩點了點了點頭。

“跟著我。”德魯蘇斯微微握緊那只微涼的手,令他不必再顫抖。他們沿著細而高的黑鐵旋梯越走越高,他們下方大海般的燭光逐漸熄滅。審判官手持黃銅小碗一支一支扣滅蠟燭,他拖著黑色的長袍,就像是一條黑蛇在吞吃光明。最後他走到管風琴邊坐下開始演奏,那是一首鎮魂歌,就像整整一個軍團的天使在雲端高唱,如暴雨如雷鳴。可暴雨雷鳴之外,又有隱約的悲傷

穿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瀑布般的月光撲面而來。

巨大的月輪破來了雲層,懸掛在禮拜堂的屋頂,黑色大理石的露台中央插著巨大的黑色十字架。女人被縛在十字架上,好像在沉睡。她穿著白色的長袍,微風吹來,柔軟的織物緊緊地貼在她的身軀上,勾勒出魔鬼般誘人的曲線,但她的臉被月光海明媚,聖潔得不容任何塵埃沾染。

“阿門。”德魯蘇斯在胸口畫了個十字。雖然是魔鬼的軀殼,但把這樣完美的軀殼燒毀似乎也是種罪孽。

“是你媽媽麽?”德魯蘇斯問。

男孩點了點頭:“我可以走近和她說說話麽?”

“不行,,沒人能保證她不會傷害你。”

“可她是我媽媽啊”男孩輕聲說。

“即使她曾經想把你獻祭給魔鬼,你還是相信她是你媽媽麽?”

“可我沒有別的媽媽了”男孩低下頭。

德魯蘇斯的心底深處微微抽動了一下。

“不要靠的太近。”德魯蘇斯松開了手。

男孩腳步輕輕地走向十字架,好像怕把女人從美好的夢裏驚醒。最後他在距離女人五尺遠的地方停下了,他是個聽話的孩子,站在了安全範圍內

“媽媽”他輕聲呼喚。

十字架上的女人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睛像夏季的海水那樣清澈湛藍,掩映在濃密的睫毛下。看到男孩的時候,她的眼睛忽然亮了。

“孩子,我一直在等你。”女人的目光溫柔而滿足。

“我也很想來看你,但是他們不讓我來。”男孩說:“他們說那不安全”

“別相信他們,那些都是他們編造的罪名。你們是媽媽親生的孩子,就算神要把你們搶走媽媽也會把他的手砍下來,怎麽會舍得用你們獻祭呢?”女人說。

德魯蘇斯沉默地旁觀者,女人拒絕認罪,但是行刑不會暫停,異端審判局是特權機構,他們的審批結果無需異端去承認。

男孩低下頭:“可是你親手把油澆在我們身上啊。”

“那不是獻祭,”女人認罪地說:“只是要殺死你們。媽媽是不得已,因為你們是魔鬼借媽媽的子宮送到世間來的罪孽。媽媽心裏是愛你們的,可你們不該被生出來。”

德魯蘇斯的最後一絲焦慮也被打消了。審判結果沒有錯,這正是一二個喪心病狂的女巫才會說出的話,她眼裏連親情都不剩,只有對邪惡法則的言聽計從。可她還是那麽美,就像是蛇蠍咬了天使的身軀,借了他們的外殼。

男孩沉默了很久:“媽媽你瘋了我很難過。”他回到德魯蘇斯身邊,“耽誤您的時間了,我要問的話已經問完了。”

德魯蘇斯摸了摸男孩的頭頂,揭開了黑箱,琳瑯滿目的器械反射圓月,鉤刃上流動著猙獰的冷光。女人瞪大眼睛,嘶聲尖叫:“那是什麽東西?你們要幹什麽?”

德魯蘇斯面無表情地用聖水擦拭那些刑具,像是雕塑家準備自己的刻刀:“審判結果是火性,今夜執行。並不會很痛,我在聖水和止血的藥中都混合了微量的麻藥。我不知道誰為您安排的,但是調我來這裏,本意並不是用刑,而是法外的恩典。以您的身份,沒有見過被火燒死的人吧?每一具殘骸都像是在煉獄中熬煉過,骨骼扭曲到不可思議的地步,那不是普通人能忍受的。我能做的是用刑具吧您的肌腱和重要神經都隔斷,這樣在行刑時您的痛楚會小一些,也不會因肌肉的極度痙攣而擰斷自己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