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破國箭(20)

  賈岸力抓住他的手,往前一指,有蘇點點頭,木杖輕點,往前走去,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

  他緊閉雙眼,在昏暗中微一搜索,便望向策問,道:“城宰大人,有蘇有一句話要問。”

  策問哼道:“你不是有蘇!”

  火把的光影在有蘇臉上跳動不已,只聽他冷冷地道:“我的父親,到底是何人所殺?”

  策問指著他怒道:“你這奸賊!蘇國國君不是你的父親!至於被何人所殺,當日在場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乃是被那無恥叛亂之徒有蘇所殺,何須再問!”

  有蘇冷冷地面向他片刻,微微側頭,好像聽到了什麽聲音,道:“原來如此。有蘇有眼無珠,但神明自有眼。有蘇本就該死,以命換命,不信神明不還有蘇一個公道。”說完轉身便走。

  策問退後一步,臉上陰晴不定。旁邊一名中大夫大聲道:“大家提防!”不知怎麽地,也是中氣不足,聲音都有些發抖。

  有蘇踩在腐朽的木板上,慢慢行走。

  這裏原來便是蘇國的兆域之所在,按蘇國的傳統,成年之前的孩童是不能能來這裏祭祀祖先的,但有蘇現在孑然一人,也許除了他,再也沒有蘇人能來到這裏,祭祀建立了蘇國的列祖列宗……

  雖然目不能視,但那條不知在什麽地方奔騰哆嗦的河流,已經將黑暗中的洞穴照亮,他能感到周圍的空曠和陰冷,還有面前漸漸逼近、仿佛要將所有一切一口吞下的深淵……

  深淵底下一直往上吹著寒冷的罡風,嗚嗚作響,但是很明顯的,河流並不在這下面……深淵裏面,另有動靜……

  他緩步走到屋前,以瞎子的耳力而言,他連自己的腳步聲都聽不清楚,屋裏無論是誰,應該都不知道他來了。

  隔著腐朽的木板,他能聽見屋裏兩個人的唿吸聲,兩個人都很緊張,唿吸急促,但仔細一聽便知道,這是“有所準備”的那咱緊張,而決不是一把刀架在脖子上的緊張。

  黎國射藝時,有蘇早已領教了黎國人的“準備”。這幾個月來,每一次閉上眼睛,都能巨細靡遺地回憶起當時的一切,越回憶,越清晰。

  黎國人行事,一切都是設計好的,絕無意外,即使有意外,那也是計劃之中的意外,而其計劃總是像他們制造的精致赤金器皿一樣,堪稱完美。

  所以從一開始,他便知道,這不過是黎國人的另一個計劃。

  他不在咼葛真備面前點破,因為他更清楚,對方一定會用盡所有花樣,直到自己形單影只地走進這間屋子。

  不要緊。這也正是他想要的結果。

  他伸出木杖,搭在門上,那扇腐朽的門“吱”的一聲開了。屋裏兩個人的唿吸頓時消失了。

  過了一會兒,兩個人又重新唿吸起來,但明顯的,一個緊張的急促,另一個卻越來越緩,越來越深地唿吸,即使站在門外,也能感覺到他高漲的氣焰。

  有蘇更有何懼?一步踏進門內,木杖用力在地下一頓,聲音十分沉悶,卻也快速地將屋子裏大致境況勾勒出來——屋子比外面看起來的大,幾乎四面板墻,沒有任何多余的物品,地板中間有一條寬大的縫隙,縫隙似乎是人工所為,因為邊緣很平整,下面傳來唿啦啦的風聲,直通到深淵中。

  兩個灰色的影子站在屋子靠外的角落中,一看見他進來側耳傾聽的樣子,其中一人似乎吃了一驚,道:“你已經瞎了麽?”聽聲音正是黎侯。

  此時此刻,蘇城。

  賈岸力派出的下大夫打馬狂奔,直到城門,可是城門已閉。下大夫站在車上在喊:“開門!我奉少府大人之命,有緊急要事通知城外駐軍!”

  城門緊緊關閉,城上有人道:“奉黎侯之命,此城已閉,未有黎侯之命,不得開門!”

  那下大夫怒道:“我乃是奉了少府大人的命令,爾等也抗命嗎?”

  城上人道:“少府大人已經剝奪了黎侯的權力嗎?”

  那下大夫遲疑道:“這……”

  城上的人道:“既然沒有,我等便只能遵守黎侯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