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殺人者·隱身人(第4/7頁)

  “去叫緯蒼然來!”老馮頭對身邊的同事說,“這種事兒一向都得他來處理,不然這家夥得把整座城都拆啰。”

  於是緯蒼然來了,雖然這一片轄區今天不歸他輪值。他看著半空中如禿鷲般兇猛的醉漢,心裏思索著對策。憑借受訓期間苦練出的功夫,他有一百種方法可以把這家夥摁到地上,卻沒有任何一種可以保證該醉漢不受傷。此人充其量只是飲酒過量擾亂治安,連罪犯都算不上,倘若下手過重,反而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所以緯蒼然只能選擇第一百零一種方法。他凝出羽翼,飛了上去。那醉漢見到有人靠近,立即像護巢的母鳥一樣警覺起來,把手裏的酒壺抓得死死的。緯蒼然繞著他飛了十來圈,他也跟著轉了十來圈,令對方沒有機會靠近。幾次嘗試,醉漢都用寬大的羽翼兇猛地拍過來,打得地上的人群都禁不住為那年輕的巡捕感到疼痛。

  但緯蒼然似乎沒有痛覺。他仍然是兜著圈地飛,醉漢也跟著他打轉,又轉了三十來圈之後,已經感到頭暈眼花了。緯蒼然看準對方那一瞬間的懈怠,突然拋出一根樹藤,纏在了對方手臂上。這玩藝兒比一般的麻繩更加堅韌而有彈性,要扯斷可不容易,醉漢徒勞地試了幾下,索性扔掉酒壺抓住了樹藤,和緯蒼然在半空中拉扯起來,好似在拔河。

  兩人都不甘示弱,比起了力氣,那醉漢蠻勁驚人,一點點將緯蒼然拉向自己。緯蒼然看準時機,突然收力,借助對方的拉扯之勢,向他猛撞過去。兩人撞在一起的一刹那,他已經麻利地在醉漢的後腰上切了一掌。這一掌並不會造成什麽傷害,卻能讓人感到劇痛入腦,果然醉漢疼痛之下精力無法集中,羽翼一下子消失了。緯蒼然乘勢將他捆起來,然後緩緩落到地上。

  老馮頭趕上來將醉漢押走。他看得出來,剛才那一下撞得好狠,緯蒼然雖然沒有叫疼,那蒼白的臉色也足以說明問題了。若不是為了不傷害到這名醉漢,緯蒼然肯定會用膝蓋或者肘關節來保護自己。

  多棒的小夥子,老馮頭感慨地想,放在咱們這兒,真是可惜了。

  據緯蒼然的母親說,在他還是個繈褓中的嬰兒時,父親就曾經用自己三腳貓的占蔔術為他勉勉強強蔔算過日後的人生之路。按照父親的結論,緯蒼然的命星是火紅的郁非,它象征著不斷進取的雄心壯志。因此這個寶貝兒子必將出人頭地,光耀門楣。

  可惜的是,所謂雄心壯志倒是的確不假,但“壯志”倆字之後總是跟著另外兩個字,叫做“未酬”。杜林城城務司裏那張油漆都掉了一半的木桌,就是該論斷的明證。

  羽人的城務司和人類的衙門相仿,從抓捕殺人犯到管理無照商販,眉毛胡子一把抓。若是個人類城市,在這樣的環境中也頗能歷練一下自身,但羽人原本就比較潔身自好,而杜林這樣一個彈丸小城也缺乏商機、少有外族人,因此犯罪率實在是微乎其微。緯蒼然在羽族皇都雁都城受訓時雄心勃勃,腦子裏勾勒出了無數除暴安良的動人畫面,真正回到杜林進了司裏才發現幾乎無事可做。眼下他在城務司已經呆了四個多月,除了一次解救因初試飛行而被樹枝卡住的小孩,以及今天空中追逐抓住那名酒後亂飛的醉漢外,其余皆是雞毛蒜皮不值一提。

  但奇怪的是,從第一天到城務司報到時起,他就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怨言,無論什麽芝麻綠豆的小事都會一絲不苟地去完成,這一點和其他那些做懷才不遇狀的年輕人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黃昏的時候,也是一天工作的終結。暗紅色的陽光從窗外斜照進來,給屋裏的一切染上無精打采的色調。緯蒼然按照慣例,一直待過了點,確認沒有人來報案求助,這才整理好手中薄薄的卷宗,一面揉著還在疼痛的肋骨,一面起身準備走人。而其他的同事們早就溜得無影無蹤,紙張摩擦的聲音在安靜的室內聽來十分清晰。在湯遇身後的墻上,那幾副緊急情況下使用的強弩早已落滿灰塵,和一旁墻皮脫落後的斑痕真是相得益彰。門邊的儀容鏡倒是每天擦得錚亮,足夠映照出每一個英氣勃勃的年輕人慢慢衰老的全過程。

  剛剛站起來,緯蒼然就被叫住了。那是他的頂頭上司湯遇,一個將提前溜號視作家常便飯、隨時隨地看起來都像宿醉未醒的人。

  但他過去可不是這樣。十四五年前,此人原本隸屬虎翼司,那是專為國家辦理要案的高級部門,卻由於犯了一個大錯,被貶到了這裏。這無疑是個有故事的人,但緯蒼然從不願意去打聽他人的隱私,所以至今不知道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