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兇獸·幻境(第3/12頁)

  君無行一轉念,笑著說:“哪裏哪裏,本來也就沒什麽秘密可言。我深感自己才疏學淺,有負星相師之名,聽說越州某些河絡部落精研星相之術,自成一派,和我們人類的方向大不相同,所以想要去拜訪求教,增長自己的知識。”

  這話半真半假,乍一聽倒也沒什麽破綻。邱韻微微一笑,沒有多說,那笑容頗有幾分神秘。遠處的邱宇卻已經開始擦汗,嘴唇蠕動著,好像是想說話,卻沒敢說出口。

  邱韻忽然出聲招呼:“哥哥,這裏的酒都快喝完了,麻煩再給諸位朋友送一些來。”君無行循著她的話緊盯邱宇,只見邱宇臉上立刻顯出十分緊張的神情。但好像秋韻說話他不敢抗拒,所以又抱出了兩大壇酒,一一為眾人斟上,還強作歡顏分別勸酒。除了早已心中存疑的君無行,沒有別人看出他的臉色有異。

  邱宇倒完酒依舊退回去,君無行又轉過一個新點子,決定撩撥邱宇說話。他沖著邱宇說:“邱兄,為什麽不一起過來坐坐呢?”

  邱宇一愣,結結巴巴地說:“不必了,我不怎麽會說話,你們聊就行。”

  君無行更增疑惑,死皮賴臉一定要邀他過來。邱宇無奈,只好過來坐下,但君無行仔細觀察,發現他的屁股只是虛虛放在椅子上,好像隨時準備跳起來逃命似的。而且他的眼神有意無意,總在往自己腳下瞟。

  腳底下有文章!君無行心裏一沉。他裝著見色心喜的模樣,和邱韻說了幾個略顯粗俗的笑話。馬幫眾聽了都哄堂大笑,邱韻居然並不生氣,而是寬容地陪他笑笑。君無行卻相當放得開,忘情地一面大笑一面在地上重重跺了幾腳。他發覺,下面的地底是空的,裏面很有可能藏了什麽陷阱。

  他不動聲色,講了一個更加放肆的小段子,當講到結尾處的那句話“……兄弟,我說的是我們每到空閑時候就騎著香豬到附近的村鎮裏去”時,腳下跺得更重,地表被他踏得微微下陷。邱韻終於注意到了他的行為,臉色一變,君無行索性直視著她的眼睛。

  “漂亮女人的心真是高深莫測,”他說,“你是黎耀派來的嗎?”

  坐在一旁的邱宇一下跳了起來,踉蹌退出幾步,滿臉驚惶。邱韻輕嘆一聲:“君先生,你果然如傳聞中一樣聰明機警,可是你就不擔心聰明反被聰明誤麽?”

  這句暴露敵意的話君無行等待已久,馬幫眾人聽了卻十分突兀,一時間不知所措。就在他們發愣時,君無行已經聽到腳底傳來異響,當即大喝一聲:“大家快逃!”

  他一面喊,一面已經高高躍起,眼睛余光一掃,地面上裂開了一條縫,好像有什麽黑糊糊的東西正在鉆出來。而邱韻鎮定地坐在原地,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人類的城市完全不適合羽人生存。緯蒼然從北陸進入東陸不過兩天,就已經得出了這個確鑿無疑的結論。

  從寧州到宛州,是一段漫長跋涉的旅程。緯蒼然自幼就已經習慣了吃苦與忍耐,所以旅途本身於他而言並沒有什麽不能適應,只有東陸人的某些古怪習氣才是最讓人受不了的。

  比如剛剛來到中州北部的林河城,就不斷地有人上前糾纏,或者兜售商品,或者死乞白賴地要給他做向導。緯蒼然很有禮貌地告訴他們自己不需要向導,也不需要買那些雞零狗碎的劣質小貨品,他們卻仍然窮追猛打,讓緯蒼然很有幾分想要凝出羽翼迅速飛離的沖動。

  又比如進入到繁華一些的宛州城市後,投宿住店時,總有些老板店夥車夫之流的人來找他聊天,張口閉口凈是:“你們羽人都是住在樹洞裏嗎?”“你們只吃蔬果不吃肉,是不是從來都不用生火?”“聽說在寧州,殺死一個人判的罪還不如砍倒一棵樹重,是真的嗎?”這些問題有的讓他很惱火,有的讓他完全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發覺雖然戰爭早已結束,種族之間的融合交流也日益增多,人類卻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就好像六大文明種族只有人類——確切說,華族人類,因為蠻族人也在受歧視之列——才真正和“文明”二字沾邊,而其他種族統統都是茹毛飲血鉆木取火的野人,還在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

  後來他終於有些忍不住了,加之自己不善言辭,本來就不喜歡和旁人過多交談,於是不得已動用隨身帶著的表明身份的對牌,每到一座城市,就到羽族設立的公館中住宿,求個耳根清凈。他本來並不願意享受這種特權,然而形勢所逼,不得不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