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第2/3頁)

  來人贊許地一笑:“不,應該說你的記性太好了,你我不過是在五十年前有過一面之緣,你竟然到現在還對我的臉有印象。”

  “秦無意,”他接著自我介紹說,“不過名字只是個符號,五十年前我叫什麽,已經記不大清楚了。”

  眾人都是一驚。看此人的面容,應該不會超過三十歲,竟然會在五十年前就見過老師。老師卻是唯一一個並不感到驚訝的人,他長出了一口氣,雙目無意識地看著遠方,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中。來人也不去打斷他,兩人就這樣靜靜站立在風雪之中,眼看著黑暗已經完全籠罩了大地。

  “天太冷了,進屋去坐吧,”老師突然說,“我那兒有點茶葉,湊合著還能喝。”

  兩人肩並肩地走回屋裏,江烈仔細觀察,發現秦無意的臉雖然年輕,眼角卻隱隱有幾道皺紋,膚質也並不自然。他突然想到,那些法術高深的秘道家,的確是有能力貯顏不老的。

  師父只留下了楊敬文在屋內隨侍,令其他弟子都退開,只有腦後生有反骨的青奚像是沒聽到,靠著門口坐下,嘴裏哼著誰也聽不懂的羽人小曲。

  師父對此倒是習以為常,這是他一貫的作風,秦無意更是視若無睹。楊敬文為兩人沏好了茶,秦無意喝了一口,贊嘆說:“來自蘭朔峰的青芽,果然是好茶。”

  老師淡淡地說:“還成,比之當年我在鑫城小茶鋪裏兩個銅錙的粗茶,的確是好得多了。”

  兩人對望一眼,目光中都有火花迸出。秦無意長嘆一聲:“鑫城……多麽遙遠的記憶啊。我調查了那一天所有在附近出現的人,而你是名單上唯一一個失蹤的,路習之先生。從那時候到現在,我找了你整整五十年,一直到現在。”

  “我倒是的確沒有想到,一個倉皇逃竄的車夫,竟然會是事件的主角。”路習之回答。

  秦無意雙手一攤:“我沒有辦法,我之前根本沒想到會遇上這麽一個怪物,我猜他至少是個獸心戰士,因為我的秘術對他幾乎不起作用。後來在一個追與逃的短暫間隙裏,我不得不幹掉車夫,並且裝扮成他,否則的話,我恐怕已經被那個該死的誇父剁成肉醬了。”

  “兩個月,他足足追了我們兩個月,”他喃喃地說,“從越州到宛州,我兜了無數的圈子,換了無數的馬匹,都沒能甩掉他。最後我別無選擇,只能把他引入城市,可是沒想到,竟然讓你撿了便宜。”

  說到這裏,他把頭轉向路習之:“你當時究竟說了句什麽話,竟然能讓那個誇父馬上就跟著你走掉?”

  路習之微微聳肩:“我大概說的是……姑娘漂亮。”

  秦無意一笑,似乎是早就猜到對方會這麽回答,雙目還是幽深如井,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好吧,說了什麽並不重要。我其實只想知道一點,你是不是拿到了那樣東西?”

  他說到“那樣東西”四個字時,語氣如常,並沒有任何加重,路習之卻眉頭一皺,握著杯子的左手輕輕抖了一下。他放下杯子,眼睛看著窗外,仿佛是在欣賞雪夜的景致:“我就知道你為它而來,如此看來,你是志在必得了?”

  這話裏的含義誰都聽得出來。楊敬文暗中做好了出手的準備,一直靠在門口、仰頭看著漫天雪花的青奚,雙手也有意無意地摸了摸自己隨身背著的弓。歷史上的羽人由於身體的原因,都並不擅長近身肉搏,而是一直以弓術聞名。

  “我喜歡和人講道理,”對方仍然氣定神閑,“能夠以理服人,就不要動手。”一面說,一面隨意地交錯著手指,眼睛則盯著面前的茶壺,裏面的茶水原本滾燙,還不斷冒出熱氣來,但被他盯了片刻後,熱氣迅速地消減,很快外壁凝出了水珠,裏面赫然已經結成了冰塊。

楊敬文雖然不通秘術,但沒吃過豬肉好歹也見過豬跑,見到這等凝水成冰的小把戲也敢拿出來賣,禁不住松了口氣,在心裏暗笑著:“雕蟲小技……”

  看來此人架子擺得十足,實力卻也不過爾爾,一直在屋外偷窺的弟子們也放松了不少。江烈跟著眾人低低笑上兩聲,猛然想起自己想盡辦法也沒能甩掉這個人的事實——那可是半點做不得假的,一時間有些困惑。再看看秦無意,臉上的笑意更濃,那是一種充滿譏誚的笑容。

  只有青奚一個人發現了不對之處,他的視線投向了別處。在桌子的另一個角落,放著一個陶罐,那是用來盛裝幹凈的冬雪的。老師喜歡用雪水泡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