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宇文非醒來時,感到有幾只手拽住他的手臂和衣服,死命拉扯搖晃。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怎麽了?天亮了?”

  “他醒了!這白癡還活著呢!”身邊響起幾聲響亮的喊叫。視界慢慢由模糊變為清晰,他看清楚眼前站著一個小個子男人和一個瘦瘦長長的銀發羽人。他逐漸想起來,這個男人叫做姬承,是虎牙槍的繼承人,除了沒用之外也沒有別的壞處了;這個羽人叫雲湛,是一個遊手好閑的遊俠,正是他把自己從龍淵閣騙出來的。

  龍淵閣,龍淵閣……他的腦子一陣疼痛,一些奇怪的記憶隨著“龍淵閣”這三個字一同浮出水面。自己仿佛是做了一場長夢,夢中的一切合情合理又難以索解。

  “叛軍打聽到了你的存在,”雲湛說,“所以派出羽族的殺手打算偷襲你。因為有我在,他們知道沒辦法一擊致命,因此煞費苦心準備了新的武器。”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支箭,看來平平無奇,他卻用厚步包裹住了手掌才敢拿起來。還沒靠近,宇文非就感到一陣透骨而入的寒意。

  “已經放了半個月了,不然就這樣我也會被凍僵的,”雲湛將箭支放在桌上,一陣白氣慢慢散發出來。宇文非坐起來,拍拍腦袋:“有專犁的味道。大概是取出專犁的珠子磨成粉吧,然後嵌入箭頭裏。龍淵閣的書籍裏有過……”

  “讀書多就是好啊,”雲湛做個鬼臉,“沒錯,就是這玩意兒。這種箭用特制的駑筒裝著,以秘術鎮壓,用不著精確瞄準,發射出來之後能迅速把周圍數丈之內的東西全都凍僵。”

  說到這兒,雲湛居然有點臉紅:“呃……不是我不想救你,而是當時如果我去救你,我也得被凍成冰坨子,所以……”

  “所以你往旁邊刺溜一跳,那速度,我估計長上翅膀的都沒你快,”姬承在一旁十分不仗義地補充說,“不愧是天驅,好身手啊!”

  雲湛瞪他一眼,慌忙轉移話題:“你也應該知道取到專犁的珠子多麽不容易,我估計這種箭叛軍手裏不會超過十支,居然舍得用在你身上,你也算是大大的有面子了。”

“然後我就被凍成了冰塊?”宇文非若有所思。

  “石公主把全城能找到的人和東西都找出來了,也不知道從大內庫藏裏翻出了些什麽奇藥,居然把你救回來了,”姬承說,“不過你一直昏迷不醒,直到剛才。大夫說,你的腦袋可能被凍壞了,我們都擔心你救回來也會變傻呢。”

  “沒變傻,放心……”宇文非喃喃地說。

  頭還是昏昏沉沉的,但記憶開始漸漸凸現。一個奇妙的世界,一個名叫老六的朋友,一個苦思冥想、尋找龍淵閣的人。這一切在專犁冰凍一切的寒氣中突然出現,當肉體暫時消失時,精神卻能活躍到這等地步。原來老六和宇文非,不過是同一個精神分裂後的產物,他們原本是同一個人,卻擁有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原來,龍淵閣那位前輩所說的話是真的,他想。世界只存在於人的頭腦中,當你死去或者醒來,當你的感知不再持續,也許一個恢宏的宇宙就會因此而消亡。他不無惋惜地回想起夢中的那一切:充滿塵土的城市,鋼鐵築成的高樓大廈,螞蟻般密集的人群,機窗外的茫茫雲海。

  還有老六,宇文非想,這是我思想的另一半,可我從未意識到我身上會存在這樣一種人格——它究竟說明了什麽?

  “想什麽呢?”雲湛伸出手,裝模作樣地給他把脈,“不會真被凍壞了吧?”

  “男左女右,你應該按我的左手,”宇文非說,在姬承幸災樂禍的嗤笑聲中,他仍在心裏努力回想著那個異世界的點點滴滴。為什麽會產生這樣一個龐雜繁復、無比真實的幻影?

  也許是因為長年修習密羅系法術的緣故。密羅的反面是混亂,會對人的精神產生強烈的影響。而自己在龍淵閣讀了太多的書,對世界的猜測與想象也太過深入,因而在意識深處已經不自覺地構建了一個完整的新世界?

  還有那些對龍淵閣的混亂印象,那些荒誕不經的細節,是某種期冀,還是某種不滿?一切都無法解釋,而且可能永遠無法解釋,因為即便是龍淵閣中的藏書,也沒有任何一本能夠詳盡的解答,一切生物的精神世界究竟是怎樣的復雜與不可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