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啞舍·越王劍

“歡迎光臨。”老板擡起頭,當看到走進來的人時,手中擦拭瓷枕的動作,停了下來。

進來的是一個年逾四十的大叔,長著一副很有輪廓的面容,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歲月在他的額頭上刻下幾道皺紋,為他增添了幾分儒雅的氣質。他手中拄著一根拐杖,竟是腿腳有些不便。

“館長,好久不見。”雖然有些驚訝,但老板的臉上仍是掛著招牌般的笑容。

進來的這位,是本市新上任的博物館館長,老板曾經在報紙上看到過不少關於他的采訪報道。

館長借著店內昏暗的燈光,震驚地看著老板,過了許久許久,才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二十多年不見,你居然一點都沒有變……”

老板臉上的笑容變得更深了。

館長今年45歲名牌大學歷史系畢業。在當地的博物館工作了十多年,終於在今年年初的時候接任了老館長的位置成為了博物館的新館長。其實館長小時候對這種冰冷冷的古物一點興趣都沒有,但是在他十幾歲的某年,遇到了一個非常特別的人,發生了一件改變他一生的大事,只好便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了古董。

可是他沒想到,時隔多年的再次重逢,那人的相貌卻一點都沒有改變,還如二十多年前那樣年輕。

不過,那樣是不可能的吧?

館長初時的意外一過,自嘲地呵呵笑道:“我可能是認錯人了,我有一個 許久未見的朋友,他二十多年前和你長得很像。”

年輕的老板,仍保持著公式化的微笑,他發現館長沒有注意到他剛剛說的那句“好久不見”,索性也就當他沒有說過這句話。當下順著他的話續道:“館長說的那人可能是家父。”

館長雙目一亮,“那令尊何在?”

“家父正在國外旅行,最近可能是去了埃及,大概短時間內回不來。”年輕的老板含笑說道,坦誠而又真實,讓人無從懷疑。

“哦,那還真是可惜了。”館長惋惜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這家店是新開的吧?我以前沒聽說過。”

作為博物館的館長,他自然對城中大大小小的古董店了如指掌。雖然時至今日,古董店內很少再有出現真正價值連城的古董,但凡事沒有絕對。今晚他去朋友家拜訪,跑過這條商業街時,發現了這家名字古怪的古董店。

——啞舍。

古物不能說話,他們都承載了千百年的故事,無人傾聽……倒是很像那人掛在嘴邊上的那句話。

“開了有一段時間了。”老板笑了笑,他開這家店至少有兩三年了,但由於點名奇怪,很多人都沒發現這是家古董店。能推門而入的人本來就少得可憐,更別提總是上門的熟客了。

不過他在這裏開古董店也不是為了賺錢,和古董有緣的人,遲早會出現。

只是沒想到今夜館長會推開啞舍的這扇門,這讓老板微微地擰起眉。館長昂著頭環顧了一下四周,對這裏昏暗的光線感到不滿,用著前輩對後輩教育的口吻道:“古董店怎麽能晚上還開店呢?你不知道什麽叫‘燈下不觀色’嗎?”

“燈下不觀色”是古董店的行規。所謂燈下不觀色,說的是天黑之後古董店就要關門。在燈下看古董,由於光線不是自然光,容易魚目混珠,收到或者賣出假貨。

這也是他在看到這家古董店毫不猶豫推門而入的原因之一,而且在看到是這麽年輕的老板之後,更加鎖緊了眉頭。

說到底,他還是覺得古董這東西,沒有多年的積累,是無法摸得透的。面前這個年輕人看上去也不過是二十歲出頭,怎麽看都給人不可靠的感覺。

不過,當年,他認識的那個人,也就是這般年紀……

看著燈下那熟悉的面孔,館長恍惚了一下,頓時甩了甩頭。

他對自己說:那個人是不同的,是與眾不同的。

老板還是靜靜地笑著,他的古董店又不是賣東西的,開店關店全都憑他喜好。只不過他一向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多年,此時看見多年不見的人突然出現在面前,面容老去,只能依稀看出當年的一點影子,卻對他用陌生人的口氣說話,這對他來說還是個新奇的體驗。

館長用極為挑剔的目光環視店內的器物,很自然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櫃台上老板正在擦拭的瓷枕。

“這是……越窯的青瓷枕”,館長雙目一亮,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拿了起來。

胎體為灰胎,細膩堅致。釉為青釉,晶瑩滋潤,如玉似冰。上面有葉脈紋,入手冰涼沁手,以館長的經驗來判斷,這個瓷枕的年代至少在唐朝至五代十國之間,而且從顏色看,甚至有可能是傳說中的“秘色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