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銅權衡(第4/9頁)

孫朔低聲說道:“公子,符璽令事曾經教導過您,這世間是有著公平的,只不過只有真正有權勢的人說的話才是公平的。可是在臣看來,這世間從來就沒有真正的公平。就像臣一降生,就是為了當公子的內侍而生,而公子就是作為公子而降生。”

其實這個問題他也曾經考慮過很久,為什麽他一生下來就是注定要服侍別人的?但時間久了,他也就看開了,既然命定如此,他為何還要糾結呢?更何況,他服侍的小公子也很好,他也很開心。

“就像這銅權,就算不是銅權,本質也是黃銅,不值一錢。而這公子金印,就算不鑄造成金印,其本質也是黃金,天下間最尊貴的物事。”孫朔真心誠意地說道。

胡亥把玩著手中的公子金印良久,俊臉一沉,冷哼一聲道:“汝費了這麽多口舌,就是想讓吾知道吾與皇兄之間的差距嗎?吾注定就是這公子金印,而他則注定是那方傳國玉璽和氏璧嗎?”

孫朔低頭埋首,默然無語。他不知道演如何表達,也不知道這樣的方式是否正確。但是他真的不想再看到小公子這樣痛苦下去了。肖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管最後是否成功,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胡亥等不到回答,暴怒地揮袖而去,桌上的杯碟碗筷都被拂落在地,一片狼藉。

孫朔費力好久,才在草叢中找回那枚粗糙的銅權,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面的灰尖,珍而重之地收在袖中。

雖然白日裏惹了自家小公子一肚子氣,但孫朔卻知道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少年是很容易討好的。晚膳的時候,他還特意取出從旁人處搜刮來的金鸞刀讓小公子品鑒,雖然小公子一臉不屑,但明顯眼神已經不受控制了。他服侍了自家小公子這麽久,自然知道他的軟肋在哪裏。偌,既然還是不高興,那麽就用小手段。

孫朔還是像平常一樣伺候著胡亥入睡,看到了案幾上翻到最後一片的竹簡,了然地卷起來藏在袖筒中,向外走去。

書簡其實是很珍貴的東西,不過,在皇宮中是算不得上什麽貴重。但始皇帝不賜予小公子書簡,但並不代表他當真一點書都看不了。作為萬能內侍的孫朔會替他解決。

孫朔的方法其實也很簡單,他去直接找大公子扶蘇借。

作為這宮裏擁有書簡比始皇帝還多的大公子,當真是個很好的求助對象。而且大公子扶蘇也是一個很溫和的人,他第一次去的時候其實是硬著頭皮開口的,可是那個溫和的大公子一聽是他弟弟想要看書,二話不說就替他挑了一卷書簡。當年的他識字還不多,記不得那是什麽書了,不過只記得小公子拿過去看的時候很滿意,後來就成了私下的慣例。

他想,小公子一直是在心底默默仰慕著大公子的吧。

輕車熟路地避開皇宮中的守衛,孫朔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大公子扶蘇的書房門外,手剛輕敲了一下,房門內就有人拉開了門扉,一個身穿寬袖綠袍明緯深衣的少年笑盈盈地開口道:“吾正和殿下說呢,差不多今晚汝該來了。” 孫朔連忙進了書房再行禮,這位少年看起來雖然年少,但卻是多年前在朝中赫赫有名的少年郎。十二歲的時候便被封為上卿,當時是可以比肩丞相的職位。而且他也並不屬於宮內的內侍,是有官職在身的,所以稱呼大公子為殿下。

只有內侍們才會遵循舊制,現在在這個帝國之中,可以尊稱為公子的人已經變得極少,因為始皇帝已經掃平了六國,現在只有他的兒子才能被尊稱為公子。

“孫朔見過大公子。”孫朔一轉過身,便看到扶蘇盤膝坐在案幾後面埋首苦讀,身旁的青玉五枝鐙雁足燈燒得很旺,在他的輪廓上籠罩出一層明黃色的光暈,顯得貴氣逼人。

孫朔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自然在他的心裏,大公子再好看,也比不過他親手養大的小公子。他看那案幾上堆得滿滿的書簡,就知道大公子肯定有要事在忙,也並不多言語。從袖簡裏取出要歸還的書簡交予一旁的少年,低垂著頭笑道:“大人,這篇《金布律》小公子已經看完了。”

這話卻引得在案幾後沉思的扶蘇回過神,他放下手中的書簡,意外地輕笑道:“咦?亥兒已經看到《金布律》了,直是不錯。”

孫朔與有榮焉,連忙低頭稟報道:“小公子曾與臣說,《金布律》十五條中‘官府受錢者,千錢一畚,以丞、令印印,錢善不善,雜實之’這一條最好。”

幾句秦律,倒是長進了不少。

好在一向溫柔的大公子為他解了圍,岔開話題笑問道:“這次要借什麽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