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香脂(第4/11頁)

紫顏與側側對視一眼,這人已承認自己是若鰩人,為什麽會有蒺藜鉤毒的解藥,又想帶他們去何處?這條土中密道根本就像不明底細的食人沼澤,進去後不知天南地北。紫顏略一猶豫,側側拉住他的手,靠近了矮人。

矮人怪笑著鉆進土裏,側側一咬牙,正想進去,紫顏道:“我先走。”如蝴蝶合翅,一眨眼沒入土中。他的手牽了她,徹地通天,踏入囹圄般的地底。撲面的土泥湮沒了口鼻,奇怪的是並無窒息感,呼吸依然保持順暢,側側甚至開口說話,熟悉的語聲傳入他的耳中,“啊,什麽也看不見。”

矮人的聲音從前方響起,“一直走,能走的地方,就是路。”

在地底行走的感覺很奇妙,如在不見五指的茫茫黑夜,於懸崖上潛行,僅有一條窄窄的棧道可通。他和她縈系在一起,像飛鳥的雙翼,撲展時有著驚人的默契。他又像她的拐杖,領了她往該去的地方走。側側只覺細沙泥塵從臉上滑過,宛如流水,而他的手是唯一的光亮,指引路向。

紫顏用另一只手抓了一把土握在拳裏,悉心用觸覺辨識它的奧妙。非泥非砂的材質,在人經過時可以輕松地推開,人走後會自動還原填充空隙。最妙的是顏色形狀乍望去與泥土一樣,當有狐族獵人在陷阱外查看獵物時,不會發現泥壁被人動過手腳。

有這個神奇地道的庇佑,若鰩人才會在這裏堅持生存了數年。紫顏心中一動,以前聽說他們擅長逃遁之術,是否就是用了這個法子,在天羅地網的追捕下逃之夭夭?

“紫顏,你還好嗎?”手是相連的,但她很想聽到他的聲音,確認這不是一場夢魘。行走對於雙腳而言並不困難,難的是盲目中仍然篤信,這一路去的是天堂而非地獄。

“嗯。”紫顏應了一聲。側側聽出他在想心事,將手又握得緊了一分。

黑暗裏的路分外漫長。側側走著走著,自覺踏在懸空的繩索上,他處皆是虛無。像是在夢遊,只有腳不知疲倦地擺動,而靈魂飄在遠方。有時往上行,有時踉踉蹌蹌,一路沖下。她胡思亂想間,忽然手腳一松,繼而眼前大亮,整個人從土中松脫,破繭而出,周身輕盈。

他們置身於灰蒙蒙的狹窄空間,高度險險夠他們容身,前方則是一條繼續通向未知的地道。地道裏透著微茫的光亮,側側和紫顏看出那條路僅夠那矮人穿行,不由苦笑。

矮人靈巧地湊到側側身邊,望著她說:“還有一會兒就到了。”側側懷念起剛才的路,皺眉道:“這路如此狹小……”她說不出半途而廢的話,進退兩難。

矮人在身上掏了半天,摸索出一只銀哨,“嗚——”一記清鳴,像山谷裏尖利的風聲疾馳而過。側側不禁捂住了耳,紫顏側耳傾聽,驚奇地看著地道的方向。什麽東西的蹄子密集地踩踏在泥土上,聲音急促又瑣碎,窸窸窣窣地由遠而近。

矮人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塊長長的木板,下面裝了輪子,示意兩人坐上。側側將信將疑,與紫顏坐了,她擔憂地扶著滑板,怕將它坐塌了,矮人大咧咧地坐在最前面。前方突然竄出十幾只奇怪的小獸,體形若狗,長相如鼠,乖順地匍匐在矮人腳下。矮人咧嘴一笑,又從泥壁裏摸出一副副索套,纏在小獸們頸上,吹了一聲哨子。

滑板迅疾地在地道裏飛馳。矮人熟練地牽了韁繩,猶如駕馭奔騰的駿馬,神情悠哉。側側想起千姿身邊的太師陰陽,知道北荒諸多部族擅長馴獸驅蟲,再看紫顏始終隨遇而安,便覺無甚可慮。

終於,地道漸漸寬闊,微弱的星芒轉成了瑩瑩清光,像水波瀲灩,刺目閃亮。矮人哨子一響,滑板停下,來到一處仿佛門庭的所在,小獸松脫了索套,紛紛四散而去。紫顏凝望光亮的來源,發覺上方鑲了一塊極大的水晶,明艷的湖水在其上輕漾。他知道那上面就是這一帶群山中最令人驚奇的地方——碧漓海子,湖水終年溫暖如春。想不到若鰩人的居處竟深在湖底,紫顏深吸了一口氣,今日終於找到這個奇異的部族了。

側側張目辨看,發覺周圍四壁鑿有眾多地道,有人巴頭探腦,躲在出入口裏窺視。幾縷淡淡的幽香飄來,像矮人身上的味道,又不盡雷同,或淡雅或濃郁。若鰩人天生異香,難怪紫顏能保存人肉若幹時日。她隱隱擔憂,那人肉是紫顏的藥,是有狐人的金子,是王公貴族的長生不老肉,卻是若鰩人鮮活的生命,容不得交換和買賣。

紫顏整了整衣衫,問那矮人:“忘了請教你的名字。”

“甲蟲。”矮人做了個鬼臉,“我們的話叫羅伊·卡蔔爾,就是甲蟲。”

“甲蟲,這裏是若鰩人的居所?”側側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