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剪(第3/11頁)

蘭伽的眼珠一轉,在城門墻角、街頭瓦上看到太子府士兵隱約的蹤跡。他嘻嘻一笑,終於恢復了孩童的本色,吐了舌頭轉向千姿,“哥哥,我和你鬧著玩呢,看你急的。這位客人如此重要,一定要好好招呼,不能丟了顏面。”他說完,又哀戚地沉下臉,望了千姿的華服嘆息,“四十日服喪期剛過,哥哥就換回新衣,真是懂得享福。”

千姿松開手,淡淡地道:“我的事不必你管。”

蘭伽整整衣衫,望了巋然不動的馬車一眼,招呼人往城外走去。臨走,對千姿笑道:“既然哥哥要守著朋友,我就去見蒙索那的公主,興許會走運也未可知。”

千姿沒有回話,眼中蒙上一股清冷的殺氣。

等蘭伽走遠,紫顏拉開簾子,笑吟吟地望了他。千姿道:“先生受驚,是本公子教導無方。”紫顏道:“他的老師不是陰陽大人麽?”

千姿收了笑容,“上回告別先生後,本公子又得了幾桶美酒,要和各位一同品嘗。”他口中說著,視線跟了蘭伽的身影,直走出城門之外。

醇酒美人,異域荒歌,千姿的酒宴不可謂不隆重,但賓主的心都在他處,於是草草收了接風的興致,紫顏一行歇在千姿專門預備的“天淵庭”裏。

推門是質樸蒼莽的北荒建築,紅磚黃墻,大塊的顏色肅穆堆積。關門,則是台榭舟橋的妖嬈景致,精細得猶如一幅文人水墨。悠遠的笛聲從隔墻飄然蕩至,讓人憶起了故鄉春夜的雨,淅瀝地淋濕了心頭。此時白雪又洋洋灑下,在淺淺的傷口上肆虐地拉出疼痛。

紫顏等五人坐在廊下賞雪。巴掌大的小瓷爐上燃著香,裊裊的煙散漫四周。長生想到了去年此時在紫府的情形,思鄉的情緒直如旋轉的雪花墜落,細密地覆蓋整個大地。

“少爺,我們幾時能回京城?”

左格爾斜睨了紫顏。又是一張新的容顏,始終是揚了笑的臉,如從心底開出的花。“我猜先生尚有未完的事,”他像藏起尾巴的狐狸狡猾地笑,“這一路珍寶無數,沒遇見怎舍得罷手?”

長生白他一眼,“你自個兒貪心,別拖上我家少爺。”

紫顏嘆了口氣,盈盈笑意裏流出一抹調皮,“我也是貪心的人呢……據說北荒有種神奇的礦石,用它制成的刀切割肌膚,不會疼。”長生撇嘴道:“這有什麽,喝一滴葵蘇液就行。”左格爾道:“是昆吾的切玉刀?”紫顏搖頭,“切玉刀以石成鐵,切玉如蠟,的確無比鋒利,可惜仍是凡物。我說的東西比它更妙,非但傷人不疼,甚至不會流血。”

左格爾一愣,道:“荒謬!世上怎有這種妖異之物?”他雖說不信,眼裏已點燃了渴望,熊熊地焦灼燃燒。

“這就是殺人不見血了吧?”長生設想那把從不沾染鮮血的刀,如驚世絕艷的殺手,一擊而中,千裏不留行。它高傲得不想留有一絲世間俗氣,因此血腥也無從上身。又或者,它實是一個憤世嫉俗的隱者,內心厭惡紛繁的廝殺,偏偏被人當作了絕命的利器,奔波於修羅地獄。說到底,刀是不想殺人的,最奪命的只有人心。

紫顏看出長生的心思,微笑道:“如果,這是我手中的一柄易容刀,又如何?”

長生“哎呀”地叫了一聲,驚喜站起。他是傻子呵,提起刀想的都是打打殺殺,少爺可以用它救人呢。他的心歡喜起來,興高采烈地道:“要是找著了這種寶貝,我們做齊一套工具,不,兩套,從此縱橫天下。”

側側眼波流轉,笑道:“你終於想憑易容術縱橫天下了?”長生道:“上了賊船,馬馬虎虎只好坐下去。”側側道:“咦,上回救了若鰩人,你開始有點易容師的樣子了呢。”

長生像是沒有聽見,又仿佛聽見了卻神遊天外,他怔怔地凝視一片雪的降落,兜兜轉轉,回旋中有宿命與掙紮,最後落地的刹那,終於變得坦然。

“像少爺這般活著,就會很快樂了。”他揚起臉,深深的眸子裏是單純的笑。

紫顏的眉遽然地一抖,像被寒氣凍傷,他吃吃地笑了兩聲,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孩子話。”

左格爾忍不住開口:“先生說的那樣東西,莫非就在蒼堯?”

紫顏點頭,“在方河集,我花了不少銀子,打聽到這個消息。以前和姽婳尋這樣東西尋了很久,始終是捕風捉影,今次倒是有點像模像樣了。”長生和側側面面相覷,原來當日他去方河集為的是這個。

左格爾道:“蒼堯有的是礦石,還是成品?此地歷代國王都好收集珍寶,說不定藏有成品。”

紫顏淡淡地道:“傳說七年前,這裏秘密處決過一個要犯,當時國王心生不忍,為了免除他的痛苦,就用那把刀讓他平靜死去。驗屍的仵作和為他裝殮的人,親眼看見他身上沒有一滴血跡,然而頭顱已和身子分作兩截。整個事件說得有鼻子有眼,我自然要來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