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碧(第3/4頁)

紫顏被逼得無路可逃,在屋子裏一步步後退。姽婳認得墟葬,當下瞧得有趣,躲在一邊捧腹大笑。灰袍人也在大笑,不經意地轉頭對她說道:“你們虛凰假鳳,究竟想騙誰?”

此時墟葬的眼神突變淩厲,紫顏頓覺四面八方有巨大壓力湧來,再看腳下被他逼入一個死角,留心想了想奇門方位,正是九宮中的死門。姽婳用眼角掃見灰袍人袖中兩手內有尖細的銀針隱綽閃光,而她已無處可退。

姽婳肯定對付自己的就是皎鏡,若用迷香放倒對方,未免太不恭敬。呵呵一笑,她手若天女散花,撒下鎮靜心神的沉香之末,朗聲說道:“霽天閣姽婳、沉香谷紫顏拜見兩位大師。”同時,兩枚月牙犀角亮在手心。

墟葬退後一步,目光恢復柔和,先前的殺氣如點水的蜻蜓,倏地飛過。紫顏想起姽婳說過,谷中曾救了師父一命的房屋設計正出自墟葬之手,對他頗多感激,立即朝他認真拜了兩拜。

灰袍人收回銀針,摸著光頭招呼道:“我是皎鏡,可不是和尚,別跟我客套!”又想走近傅傳紅,姽婳以身攔住,惹得皎鏡氣惱道:“好,好!不許我救人,我當真不管了!”

墟葬撇下紫顏,一把抓住姽婳的手,笑眯眯地道:“鬼丫頭,居然是你!裝神弄鬼扮到我們跟前來。不是讓你去請沉香子大師的麽?這位莫非是他徒弟?”

姽婳笑容盡斂,澀聲道:“大師駕鶴西歸,今趟是他徒弟代他前來。”墟葬猛地一跳,扯住她叫道:“什麽?”皎鏡亦呆了呆,道:“他得了什麽病?”紫顏早在一邊紅了眼,將原委簡略說了,墟葬含恨不已,皎鏡更是罵道:“什麽照浪城,竟敢欺到十師頭上!”

眾人正自難受,姽婳指了傅傳紅道:“罷了,這裏躺著個快死的,先救人為上。”

墟葬情緒復雜地瞪了紫顏一眼,托起羅盤走到傅傳紅身前。他閉目凝神張開兩袖,粉青色的吳綾袍衫如春日嫩柳揚枝,聞得見鮮活的草木氣息。恍惚間心神空明,一支金針徐徐降落,垂入羅盤天池。

“生氣在寅甲,死氣在申庚。”他仿佛吟哦般念出這幾字,金針像玄冰在幽海上漂浮移動,無法指歸中線。不吉之兆,墟葬一挑眉,金針起而又落,如是三次,每每像魚鉤翻撲入天池。詭異的羅盤畫滿金字,燭火下望得久了,有如流光飛舞,倏地劃過雙瞳。紫顏禁不住眼前的絢麗,稍眨了眨眼,墟葬的動作停了,金針筆直地指向一方。

“正西,酉位。”

姽婳遲疑問道:“這是什麽位置?”

皎鏡掏出一塊白絹,上面密密麻麻繪了船內各艙房的地形,指向船尾的一間房道:“這裏?”墟葬不語,掐指繼續推算方位,末了答道:“進屋後如有紗櫥,往最下層去找,當有一鐵制密封小盒。”

“對方幾人?”

“有兩人住那屋,同黨還有若幹,暫時推算不出。”

紫顏心下驚異,姽婳見多了墟葬的本事,聞言自告奮勇道:“我去擒賊,不勞兩位大師親自動手!”嬌軀一搖,香飄在外。燭火暗了一暗,被她的氣勢壓制了似的,等姽婳不在屋中,才又自大地亮起來。

皎鏡冷哼一聲,翻翻傅傳紅的眼皮,見死不掉,樂得不管,把他抱到床上躺著了事。墟葬招手叫來紫顏,詢問沉香子去世的經過,末了沉默不語,跳脫的表情難得沉寂下來。

十年前的盛會,墟葬曾親入谷邀請沉香子,因了仇家和幼女的緣故,沉香子不肯出席。墟葬懇請數次無果,只得為他設計好機關,請來玉闌宇璧月大師安排工匠協助打造。由此結下的情誼,本以為今趟有機緣再續,誰知斯人已去。

“為何易容前來?”

紫顏低了頭,他和姽婳為了忘卻沉香子之事,特意懷了遊山玩水的心境前來,並無小覷十師之意。無奈生疏就是一道墻,墟葬隔在那端,說出來或許曲解他的心事。屋子裏憋悶的氣味重了,紫顏走開兩步,道:“我去開窗。”

墟葬的聲音不冷不熱地傳來,“是鬼丫頭的主意便罷,若是你小小年紀心術不正,我就代你師父廢了你。”

紫顏的身子頓住,緩緩地回轉身凝望墟葬。眼裏一層薄薄的灰,黯下去,雪色花容的臉龐如同千年不變的艷屍,一見光就頹然朽盡了顏色。墟葬於是目睹那嫵媚童顏後的枯敗,比花謝更殘忍,玉肌脂粉一寸寸沒了光澤,是扼腕也挽不回的痛。無盡心傷不斷滾滾而出,墟葬只覺有鋒利的錐子在刺,摳得人心疼欲裂。

皎鏡連忙捂住墟葬的眼,將一切迷惑阻擋在外,朝紫顏喝道:“小子,他就算錯怪你,怎麽也是長輩,不可放肆!”紫顏淡淡一笑,朝兩人施了一禮,道:“大師既見不得我易容,我卸了妝便是。請兩位照看好傅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