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酒逢知己(第2/2頁)

倒是西北神州,千裏骷髏不知誰人哭啊!我想起陽關酒樓之上,六千人如草菅一樣倒下,想起琺樓城裏一具具倒在我眼前的屍體,想起鐵甲騎兵人仰馬翻,想起葛重周揮劍自刎……

我哭了,從未哭得如此大聲。也不管他人是否詫異,也不論師父在天之靈的不安。我要宣泄,為萬千亡靈而哭,為自己而哭。從今之後,天下不復有“布明”此人,我要重做“明可名”,蒙昧不明的日子但願永不歸來。

我哭了,韋白卻在笑。他一直笑到沒有力氣,蜷縮在地上還是笑。

我哭累了,自然伏在桌子上睡著了。

他笑累了,自然蜷在地板上睡著了。

銀子威力廣大,第二天中午我們被客人的喧嘩吵醒的時候,身上多了一榻薄被。

韋白看起來精神很好,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便是:“你身上還有銀子嗎?”

我很自然地點了點頭,道:“還有一兩金子。”

“足夠了!”韋白兩眼放光,“先吃些東西,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哪裏?”我也挑起一片牛肉,放在嘴裏嚼道。

“水西橋。”韋白笑道,引來周圍許多客人側目。

水西橋並非橋,乃是江南路蘇州府的名勝。聽說蘇州河水不能飲用,乃是稠稠的胭脂水,蓋因河上畫舫串聯數十裏,夜夜春宵,日日笙歌。

“莫非太白兄要帶我飛去蘇州?”我笑道。

“西域小蘇州,陽關小水西。沒聽說過吧?為兄帶你去看看眼界。”韋白說著,又塞了兩塊牛肉。

三碟牛肉很快一掃而空。

韋白什麽都沒說就背起我下樓,又噔噔噔地跑上樓,搬了我的輪椅。

“多謝。”

“你我兄弟,客氣什麽?哦,我的劍。”韋白又跑了一趟,帶著一柄四尺長的古劍下來。

“太白兄也是劍客?”我好奇問道。

“哪裏,這柄劍乃是家師所傳,師門遺物,丟又丟不得,帶著還麻煩。”韋白笑著推我出了酒樓。

陽光刺眼,我不由用手擋了擋。

“還沒開門。”我看著高大的朱門,松了口氣。其實我一直有些害怕,並不是因為心疼金子,而是因為我見到女孩子就會不由自主地緊張。

“不怕,有我在。”韋白帶我繞過長長的圍墻,墻裏女子鶯鶯燕燕般的笑聲傳出墻外,逗得韋白走得更快。

“桑媽媽,是我。”韋白敲開了後門。

一個年老色衰的老婦人渾身珠光寶氣,俗不可耐,就是韋白稱的“桑媽媽”。

“我說韋相公,你怎麽又來了?老是賒帳也不是辦法吧。”桑媽媽語氣不善。

“金子在這兒。”我摸出身上最後的家當,“如何?”

桑媽媽瞬時變了副臉,笑著迎我們兩個進去。

韋白拍了拍我的肩膀,笑了笑。

我也強擠出一絲笑容,這裏居然會有這麽多女孩,放肆地到處跑著,有些甚至只穿著薄紗。

“沒來過青樓?”韋白笑我,“莫非你還在室?”

我的臉燒得發燙,強道:“淫糜之所,非君子所之。”

“哈哈哈,君子?世之所謂君子,有多少不是披衛道之衣冠行禽獸之作為?你道此間女子下作嗎?她們才真是些性情中人,出世之蓮……”

“呵,又聞韋公子高論,羞煞小女子呢。”宛若蜜糖的聲音從門口飄來,我擡頭望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肌膚勝雪,眸若明星,紅唇皓齒微啟,果然是攝人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