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第4/13頁)

“我知道,”她說,“我知道,我知道。”

“我希望……”我開始說。

“停。”她說。

不管怎樣,我還是說了:“我希望你能跟我回家。”

她移開了目光:“你知道如果那樣做我身上會發生什麽。”

“我知道。”

艾瑪不喜歡長時間的道別,我能感覺到她下定決心,努力不讓痛苦表露出來。“那麽,”她一本正經地說,“流程如下:當佩裏格林女士變成人,她會帶你回去,穿過嘉年華,進入地下,當你通過轉換點,你將會回到‘現在’。那之後,你覺得能應付嗎?”

“我想是的,”我說,“我會給我父母打電話,或者去警察局什麽的。我肯定現在英國的每個警區都有我的臉部特寫公告,我了解我爸爸。”我稍微笑了笑,因為如果不笑的話,我可能已經開始哭了。

“那就行了。”她說。

“那就行了。”我說。

我們看著彼此,沒太做好放手的準備,也不確定還能做什麽。我本能地想要親吻她,卻阻止了自己——她不再允許我那樣做了。

“你走吧,”她說,“如果再也收不到我們的來信,那麽,有一天你可以講講我們的故事。你可以把我們的事告訴你的孩子們,或者是孫子們。我們不會被完全遺忘。”

然後我便知道,從現在開始,我們彼此間說的每個字都是傷害,都會被此刻的痛苦包裹並烙上它的印記。我現在需要離開她的身邊,不然傷痛永遠不會停止。於是我悲傷地點點頭,再次擁抱了她一下,然後退到一個角落裏去睡覺,因為我非常、非常疲憊。

過了一會兒,其他人拖著床墊和毛毯進到屋裏,在我周圍做了一個安樂窩,我們在一起抱團取暖以抵禦入侵的寒意。但當其他人開始睡下時,我發現自己盡管筋疲力盡卻無法入眠,於是起身在房間裏踱了一會兒,遠遠地注視著孩子們。

自從我們的旅程開始,我感受到了太多——喜悅、擔憂、希望、恐懼——但直到現在,我從未曾感到孤獨。布朗溫曾叫我兄弟,但那聽起來不再對勁,我頂多是他們的遠房表親。艾瑪是對的:我永遠不能理解。他們如此年長,看過的太多了,而我來自另一個世界,現在是回去的時候了。

終於,伴著我們下面的樓層和頭頂閣樓裏的冰嘎吱嘎吱噼啪作響的聲音,我睡著了。整棟樓充滿了冰。

那夜,奇怪又緊迫的夢伴隨著我。

我又在家裏了,做著所有過去常做的事。大口吃著一個速食漢堡——粗糧面包做成的又大又油膩的漢堡;坐在瑞奇那輛福特維多利亞皇冠的副駕駛上,低劣的收音機發出刺耳的聲響;和我父母在雜貨店,沿著過度明亮的長過道滑動,艾瑪在那兒,把雙手放進海產櫃台的冰裏降溫,融化的水流得到處都是,她沒認出我。

然後我置身於自己十二歲生日派對的遊樂場,正拿著一把玩具槍開火。一具具爆裂的屍體,一只只充血的氣球。

雅各布你在哪兒?

然後是學校。老師正在黑板上寫字,但那些字母沒有意義。然後大家都站了起來,匆忙往外跑——有什麽不對勁。一個很響的噪音高高低低地起伏著,每個人都站著不動,探頭看向天空。

空襲。

雅各布雅各布你在哪兒?

有人把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是一個老人,一個沒有眼睛的人,他來偷我的眼睛。不是一個人——是一個東西——一只怪物。

現在我奔跑著,追趕我原來的狗。多年以前她離開了我,走失的時候還拴著狗繩,當她試圖把一只松鼠趕上樹時,狗繩纏繞在一根樹枝上,她把自己勒死了。我們花了兩周的時間在附近的地區喊著她的名字四處尋找,三周以後發現了她。我不禁為往事抽噎。

現在汽笛聲震耳欲聾。我奔跑,一輛車在旁邊停下把我接上車。我父母在車裏,著裝正式,他們不看我。車門鎖上了。我們的車行駛著,外面熱到令人窒息,但車裏開著暖氣,車窗緊閉。收音機聲音很大,卻被調到兩個電台之間,發出錯亂的雜音。

媽媽我們去哪兒?

她沒回答。

爸爸為什麽我們在這裏停下?

然後我們下了車,走起路,我又能呼吸了。漂亮的綠地,有新割的青草的氣味。人們穿著黑衣,在地上的一個坑洞周圍聚集。

平台上放著一口打開的棺材。我向內探視,棺材裏是空的,但有一塊油漬在棺底慢慢蔓延,將白色的緞子染黑。快!合上棺蓋!黑色的焦油泡從裂縫和溝槽中冒出,滴落到草裏滲進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