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折斷的蠟筆(第2/3頁)

一聲拖曳,一聲抓撓,一聲刮擦。

他轉向聲音的來源處——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這就像出自希區柯克電影的某個東西。整個道路,覆蓋著鳥類。烏鶇、椋鳥、鷯哥、烏鴉,不安地動著。爪子在瀝青上哢嗒劃個不停。哢嗒,哢嗒,哢嗒,哢嗒。

鳥喙遠遠地指了出去,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他。

它們中的一些喃喃自語,或者低叫啼鳴,或者用喉嚨的後部發出嘰嘰喳喳的聲音。他覺得,任何一分鐘,這些鳥中的任何一只都可能朝他飛過來。或像在地獄一樣,全體鳥一起朝他飛來——翅膀、鳥喙和爪子。一股恐怖的氣息席卷了他的全身,他害怕所有的鳥蜂擁而上,全部飛到他的臉上,讓他失去了他最後且唯一的一只眼睛,讓他徹底失明,永遠處於黑暗之中。

擺脫它們,現在趕緊擺脫它們。

不過,他的卡車——距離太遙遠了。二十英尺並不算太遠,然而對於要穿越這段覆蓋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鳥的路程來說,二十英尺太遠太遠。

那輛車,上車。

他朝那輛車慢慢挪過去,盡其所能緩慢而安靜地打開車門。讓他龐大的身軀悄悄地迅速進入這輛本田汽車裏。方向盤緊壓他的胸口。座椅調得太高了。

他感知著周圍,看著座椅的側面,然後是下面可以讓他恢復座椅靠背的杠杆——

當他再次擡起頭時,一只肥胖的烏鴉已站在儀表盤上。就在車內,和他在一起。路易斯強忍住內心的驚嚇,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把它抓、抓、抓過來,像擰一個瓶蓋一般擰掉它的腦袋,但他深吸了一口氣,等待著。

煙霧一小卷一小卷地從烏鴉的喙孔中緩緩升起,煙霧聞起來像一根冒煙的萬寶路。“這是怎麽回事,路?”烏鴉說道,聲音卻是米莉安的聲音。

路易斯嚇得快要尿褲子了。

車外,鳥們跳到了汽車引擎蓋之上。更糟的是,他聽到車頂上和他身後的車身上有爪子的刮擦聲。

“嘿,”烏鴉又開口說話,依然完美地模仿著米莉安的尖刻口吻,“獨眼龍。親愛的獨眼巨人庫克羅普斯船長。你在聽嗎?”

“這一切不是真的。”路易斯篤定地說。

“噢,現在發生的事情真是令人愉悅呀,親愛的。喜歡還是不喜歡。我給你留了一條消息,豎起你那愚笨的大耳朵,聽一聽。你在聽嗎?”

“我……在聽著。”

“米莉安現在遇到了麻煩,已經陷入其中,並將越陷越深。她遇到的事情絕對不僅僅像蹚過一條該死的小溪那麽簡單,她需要熬過一條該死的大河。沒有槳,沒有船,甚至沒有一對小小的可充氣漂浮的‘手臂救生圈’。黑暗勢力正在向她襲來,路。他們不喜歡她一直在那裏攪和是非。她是一個命運的改變者,命運會用一種‘有趣的方式’來抵制想改變它的人,命運有時候很難改變,真的太他媽難改變了。”

“你告訴我的這是什麽?”他問道,然後,他緊閉住他的眼睛,喃喃自語,“我簡直不敢相信我在同一只鳥說話。”

“我在告訴你,她已經是老鼠碰上貓——在劫難逃了,除非你去找她。現在。收起所有的廢話和不良情緒,快去。她不是無往不勝的。如果你不去把她從那該死的河流中救起來,我可以保證,她會被淹死。”鳥的喙碰撞著,“河水正在漲潮,夥計。”

“你是誰……”他不能抑制住要去問這個問題。

這只鳥卻可以,“我是誰?我是一個朋友,路。一個朋友。”

接著鳥乘風而去。

在車裏。

在他頭上。

它在他面前揮了揮羽翼,然後在鳥用爪子掏出他的眼珠之前抓住了它——

當他放下他的手臂時,他發現——

他不在本田雅閣裏面。

他在自己的卡車裏,仍然坐在那裏。發動機帶著低沉的敲打咆哮聲空轉著。“折斷的蠟筆”——輪胎漏氣了的本田——在他車前燈的光束下安然停放著。

這只是一個夢。你睡著了。一次長途,漫漫長夜,低沉的霧霾,催眠。你變得渾然無覺,漸漸入睡,這很糟糕,這真的很糟糕,但我的老天,這比剛剛經歷的要好多了。你所看到的是不是真實的?完全不是真實的。

然而接著,他看到烏鴉走到了他的車蓋上,邁著笨拙的,查理·卓別林式的步伐。它望了望卡車裏面,然後消失在黑夜之中。

路易斯將卡車開回道路上,繼續行駛,讓那輛該死的破車見鬼去吧。

突然他感覺到了:一陣瘙癢的感覺。

在眼罩後面。只是有點癢,他心想。

就像每當他想到米莉安時一樣。他擡起了眼罩。下面盡是劃痕。然而瘙癢變得愈加嚴重。它開始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