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瓦倫丁的一天(第2/3頁)

她的電話響起。

令人昏昏欲睡的鈴聲,《邁阿密到伊維薩》 (1) 。

她應該在接電話之前先確認這是誰打來的,然而她不假思索地接了電話,當她聽到她母親聲音的那一刻,她覺得一切都太遲了。

“安妮。”她的母親說,“安妮,我是你的媽媽。”

她聽起來像是感冒了。

“什麽?”安妮怒吼,“你想要幹什麽?”

“安妮,我知道那個驅逐通知。”

她到底是怎麽知道這個的?

她一直在監視著。這就是事實。媽媽又在監視她了。

“真他媽的該死,別管我。我不——”集中精力,深深呼吸,“我不需要你繼續操縱我,我自己可以生活。”

“我只是想幫幫忙,我不希望看到我的寶貝女兒在街上流浪。”

“你把我放在那裏,這都是你的錯。”言之有理,推斷可行。這的確都是她媽媽的錯,當然也有她爸爸的錯。你們只會夜以繼日地坐在那兒什麽事都不管,你們所做的一切就像是在我體內種植了一個腫塊,一個奇形怪狀的脂肪瘤,雖然對我的傷害還沒有像它們惡化時那麽嚴重,但確實已經深深地傷害了我。

“我會給你錢。”

這句話,就像一個炸彈,一個讓人盲目和眩暈的閃光手榴彈。

“真的嗎?”安妮問道。她的牙齒開始打戰,然後又磨到一起,使勁地咬著她的下巴,都要抽筋了。

“我沒有太多錢,但是交房租夠了。”

足夠的租金?這真是一個救星。不過,也許她會拿去買水晶。水晶能幫助她思考,幫助她思考如何賺取更多的租金。兩倍,甚至三倍之多。

聰明機智的姑娘。

“好吧,不過我現在需要那筆錢。”她說道。

“我可以在見面的時候給你。”

“在哪兒?什麽時候?”

“你公寓旁邊的那個公交車站。在河邊的那個。”

“在弓箭手雕像那兒。”

“就是那個。一個小時之後見。”

她終於還是問了,不是因為她關心她,而是因為她覺得她的母親給了她錢以及所有的一切,她應該假裝一點同情,“你生病了嗎?你聽起來像是鼻子堵住了。”

“過敏而已。秋天來了,花粉和黴菌都很旺盛。”

“一個小時之後見。”

“我愛你,安妮。”

安妮去不了那麽遠。她想去,但是……

她迅速伸出大拇指按下了結束通話的按鍵。

這一小時感覺就像是延伸,收縮,然後瓦解坍塌,循壞了一百次。安妮給公寓做了一次大掃除。上上下下尋找她的鑰匙,直到她意識到她根本不需要它們,因為車站距離公寓只有五分鐘的步行下坡路程。她想吃點什麽,但卻不餓。她抽完了剩余的病毒。

一切都寬敞明亮,清潔幹凈,透徹清晰。她生活在了一個高清的世界。

終於,時間到了。時間過了,其實,已經一小時十分鐘了。已經遲了。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

媽媽快要生氣了。任何事情都可以惹她生氣,仿佛她喜歡生氣似的。她如同一只翻滾的在路上被軋死的狗——她喜歡那股惡臭。一個真正的假聖人。

安妮趕緊從她那山丘之上的公寓裏下了山。下雨了。但她並沒有意識到。雨不是很大,只是毛毛細雨。仿佛是上帝吐的口水落到了她的頭發上。

一些穿著連帽衫的孩子在停業網球場玩耍,身子靠著鋼絲網圍欄。她對其中一個穿著巨大鞋子,舔著棒棒糖的孩子點了點頭。他也對她點了點頭。

他名叫蔡斯,他的步伐很滑稽。

他只有十三歲,但他販賣“有毒性的瘋狂”。她很快就會再見到他。

不久,她聽到了河流的潺潺之聲,渾濁的水安靜地疾速流動。

路旁,一排橡樹。有些許葉子已泛黃,有一些已經落於地面,還有一些如直升機般旋轉降落,來到了路面上。

她盡量保持自己不滑倒,潮濕的瀝青與劣質的球鞋會造成這樣的危險。這就是水晶對她的作用——能讓她保持高度警惕。小心謹慎、機智聰明。

在拐角處的公交車站不值得過多的關注。沒有像城市裏的那種花哨的有機玻璃,只有常年潮濕、長滿青苔、兩面貼滿廣告的木箱(一面是管道工,另一面是殯儀館)。木箱邊緣已分裂、磨損,看起來如同掃帚的刷毛。

沒有看到母親。

她趕緊跑到公交車站裏面。有一個人在等車,一個形似蘆葦、身穿厚重大衣的陌生人。現在還沒有冷到穿厚重大衣的地步,但是嘿,這是一個自由的國度,人們可以想穿什麽就穿什麽。他只是站在那裏,松軟的帽子拉得很低。

她的雙腳被浸泡濕透,像被撕裂一般疼痛。郵遞員遞進來一份《消費者報告》雜志,黃頁的……黃色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