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長溪腹誹,看吧,要債的找上門來了。

  本以為神族裏也有謙遜守禮的,可沒想到遇到個強買強賣的主兒。不過男人應下的話,堪比金石,自然也不能食言。

  浮屠塔周圍布下了結界,以防止有周圍的天人妖獸誤入其中。白寒露用鶴骨笛召喚出鶴靈將結界劈開一個縫,他與莫嗔剛踏入結界,那塔門便緩緩打開,幽深的門內吹出帶著泥土氣息的風,白寒露對莫嗔道:“你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莫嗔走到他前面,笑道:“公子身為男人如此婆婆媽媽的,也不怕叫人笑話。”

  二人在塔門內穿行而過,好似走進了漆黑的山洞,迎面是吹拂而來的風,有風便有出口。他們還未看到出口,背後的塔門便沉沉關閉了,那風也停了,盡頭處有了微光。

  他們約莫走了半炷香的工夫才走出洞口,眼前豁然開朗,熟悉的群山綠樹和在雲霧中若隱若現的黑水天牢的大門。白寒露回頭一望,背後赫然聳立著莊嚴浮屠塔,他們就站在浮屠塔的大門口。

  莫嗔奇怪地問:“我們怎麽走出來了?”

  長溪的彼岸花遊走到白寒露頸邊漫不經心地四望,“並沒有,我們已置身於浮屠塔之中了。”

  浮屠塔裏的世界,並不像其他鎮妖魔的塔那樣,裏面一層層幽深黑暗狹小如棺材,還會被戾氣所追逐侵蝕,受盡折磨生不如死。浮屠本就是塔,塔便是浮屠,他們就好比從銅鏡的外面走進了鏡中,令人分不出真假。

  “這就是浮屠塔的真相,塔內鎮的與其說是神仙妖魔,倒不如說是另一個浮屠幻世。”

  “是虛幻之境?”莫嗔問。

  “何為真實又何為幻境?你們麒麟族侍奉在西方佛陀菩薩座下,受佛法熏陶,怎麽不懂得‘萬事皆空’這四字的禪意。”長溪笑道,“浮屠塔有進無出並不是因為這塔有多麽的堅不可摧,而是對於這浮屠幻世的人來說,他們要麽是早已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處,要麽就是這裏已是他們的故鄉。”

  不僅是莫嗔,就連白寒露都覺得震驚不已,長溪只告訴他有自由出入的方法,並沒告訴他這浮屠塔內是幻世。在凡間他所在的瑤仙島,便是龍神湛炎以神力幻世而成。   白寒露低頭摩挲著手中的鶴骨笛,不冷不熱地道:“小花,可懂得真多啊,不知還瞞了我些什麽。”

  這個長溪非要來浮屠塔大約也不是純粹為了救幽曇,既然這浮屠幻世並不是什麽受盡折磨的地獄,那幽曇還用他救嗎?任是長溪目空一切慣了,看白寒露擺出端莊秀美一副吃齋茹素的德行,也知道他心裏怕是怒極了,難得聽他叫小花也沒罵人。

  白寒露冷然道:“我只做答應了你的事,你若有其他目的,那就另尋一個稱心如意的宿主,最好是鮫人,每日待在水裏讓你泡個夠。”

  長溪不慌不忙地道:“本座見多識廣有什麽錯,都像你們這般愚蠢無知嗎?你也無須自卑,其實你骨肉勻稱,皮膚滑嫩,寢著你的皮著實舒坦。”

  現在他是長在白寒露身上,跟這頭狂妄的狼妖起了內訌對他也沒什麽好處。

  雖然是內訌,可莫嗔卻覺得他們之間關系好得很,關系越是冷淡的見了面倒是說不出的客氣。就像那個出了名的不靠譜的月粼,見了她就眼睛一眯,笑得可愛得緊,喲,莫嗔,你胖啦。嘴上說得都是討打的話,可心裏都待對方親厚。

  對於浮屠塔莫嗔本來還抱著大不了有去無回的心思,進來後看到這些一時間反倒生出好似拳頭重重地打到棉花的憋屈感。怕是整個天界都沒有人知道浮屠塔的真相,那麽禦座上的那位天帝到底知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話,這種又算是什麽懲罰?

  莫嗔茫然地跟著白寒露禦風進了這裏的天人城,他們來時是清晨,而這裏卻是黃昏。隨著天色漸暗,高殿飛檐上的燈籠點亮了,人紛紛湧到街上,賞燈猜謎人聲鼎沸。白寒露不敢相信這些人都是活生生的,應該是幻世之中的泡影。他一把扯出身邊走過的人的袖子,那姑娘一驚雙頰緋紅,白寒露放開了手,“我認錯人了。”

  長溪幸災樂禍,貼著他的耳朵笑,“都說了,這幻世不是夢也不是幻境,是真實的,你可不要惹亂了誰的芳心。”

  街上的人多到幾乎摩肩接踵,白寒露在周身布了妖障與旁人隔開,回頭去找莫嗔,卻已被人潮擠散了。

  即使他有法力也不好做出在大庭廣眾之下消失這種事,只能順著人潮朝一個方向走。浮屠幻世內的天人城與外面的天人城乍一看沒什麽區別,沿著中街往前走,頭頂參天的榕樹多了一兩棵,原本的成衣店子卻開成了當鋪,即使熟悉的店子在門口守著的夥計卻也是陌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