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兩只仙鶴戾聲鳴叫從半空中俯沖而下,與鶴骨笛急促鋒利的笛音交相呼應,翅上披著五彩的流光直直地去啄那惡靈的雙眼。

  那惡靈被激怒了,拼命地去咬那兩只仙鶴,那鶴卻絲毫不畏懼火焰和利齒,將犬形的惡靈逼得毫無還手之力。可即使如此那惡靈也不逃走,只拼命掙紮著嚎叫著,狀若厲鬼。

  “咦,他好像小心翼翼地生怕把火焰蹭到了樓屋似的。”幽曇奇怪地指著這座金風玉露樓,“而且這座樓與城中其他的房屋不同的是,只有這座樓單獨地矗立在湖中,而其他的都是連成一片的呢……它呀,似乎很怕毀掉這座城呢!”

  他的話提醒了眾人,只見那惡靈在樓閣上四處躲閃,可那白色紗幔竟一點也沒蹭到火焰。那紅蓮地獄的火焰只要點燃一片紗幔那可是整座樓都要化作熊熊火光了。

  惡靈不逃又恐怕燒著閣樓的紗幔,根本抵不住那兩只靈鶴,雙眼被啄瞎了,痛苦地用蹄子刨地。

  “……都蘭。”

  黑衣城靈一下子傻住了,熟悉的溫柔的聲音,猶如湖中佛塔的鐘聲在胸腔中彌漫開來。

  “是啊,我是魔界的犬妖叫阿玦,城靈也總有名字吧?”那男人用雙腳尖蹲在石凳上,一頭雜亂的發把雙眼都蓋住了,只露出笑得誇張的明亮的笑容,哪裏像犬了,明明是只沒教養的野猴子。

  即使如此,在城中日復一日行走的城靈,保護著這座城和百姓盡著城靈的職責,卻沒有一個朋友,也從沒有一個人問過她的姓名。

  “都蘭。”她說,“我的名字。”

  玦是一種玉石的名字。

  都蘭是秀城外一種只有春天才開的花的名字。

  阿玦是來凡間旅行玩耍的犬妖,走到了秀城,拿了個缽子去包子鋪討食被趕了出來,是都蘭買了兩個肉包子給他。凡間的人對魔界的人本就沒什麽好印象,來了凡間只會惹是生非。而都蘭也沒見過阿玦這樣的妖怪,銀子是可以變出來的,何苦要去討呢? 阿玦露出那種爽朗到過分的笑容說:“我用石子變出的銀子十二個時辰後就會變回石頭的,我們魔界的妖怪不像你們凡間的妖怪那麽喜歡騙人的。”

  當時都蘭心裏想著,啊呀,真是個腦袋進水的蠢貨,可沒發現自己臉上早已露出了笑容來。她指著他脖子上掛著的那塊成色極美的翡翠蘭花的項圈說:“只要把那塊玉賣掉就好了啊。”

  他舔著手指上的豬油,認真地搖頭說:“你沒聽說過嗎,君子無故,玉不離身啊。”

  都蘭大笑,撐著下巴,“姑奶奶可是第一次看到要飯的君子呢。”

  “你們凡間管梁上的君子也叫君子呀,我不偷不搶的,要飯怎麽啦?”

  於是來凡間旅行的妖怪留在了城中,與城靈都蘭結成了夫妻。

  那時的城還不叫秀城,幾千年前古老的城邦被破了又復興,荒蕪頹廢過也極度興盛過,直到今日這城的名字承接了“山清水秀”的“秀”字,城眼不滅,她便不滅。

  那時素漁川還是條不景氣沒名字的河,她和夫君阿玦經常去秀水山神那兒去做客,三人經常醉在星空下放聲大笑。

  那時的都蘭也從未想過離別。

  阿玦失蹤得並沒有那麽突然,由於人間的戰亂,戰場上的枯骨遊魂結成了沒有思想的怨靈,以吞食低等妖怪來遞增自己的法力,最終到了都蘭的城外已成長為她無法殺死的妖物。都蘭與夫君的無名指纏了一線牽,是秀水山神送他們的成親禮物。那日她手指上的一線牽斷了,都蘭趕到城外,只見到她親手為阿玦縫制的外衫和碎成了幾塊的玉。

  君子無故,玉不離身。

  都蘭從那日起,穿起了黑衣,用黑綢束發,再也不喜歡狗,幾千年如一日地為他守孝。

  “……都蘭……都蘭……”那全身燃著烈焰的犬,痛苦地用前爪捧住自己的腦袋,“……我回來了啊,都蘭……”

  要說對冥界那些種類繁多的地獄了解比較多的,估計幾人中也只有長溪了。這麽大的陣仗,小白的周遭都浮動著不祥的空氣,他還能安心睡才怪。

  長溪盯著那火焰惡犬看了半天,突然急道:“不好,趕快打開地獄的大門把他拖進去,被紅蓮地獄火燒身這樣的痛苦他能支撐到如今已是奇跡了,看他這模樣怕已經是極限,怕是馬上就要失去意識暴走了。若他暴走了,這整座城怕是都要被燒得幹幹凈凈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