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六十多年前,霜天城的還未成形的錦鯉精都被厭惡妖怪的雪麟家封魂師獵去煉丹。  

錦鯉們並沒有作惡,也沒有多大為非作歹的本事,卻要在烈火中苦苦煎熬忍受焚燒之痛看著自己的筋肉一寸寸地煉化,四十九天後化成丹藥。在煉丹爐中他們的怨恨、委屈、絕望而失去了本性,一念成魔。  

雪麟家的封魂師並不怕他們有魔心,因為四十九天後,他們不過是一爐丹,在人世間徒留一抹風一吹就會散去的怨氣罷了。  

只是他沒料到的是,十幾個錦鯉精離開了霜天城去找銀羅的下落而逃過一劫。待他們回來後,得知弱小的錦鯉精們被帶去煉丹,在無人看管的夜裏,他們偷偷潛入丹坊,推翻了煉丹爐。  

已迷失本性入了魔道的錦鯉精們匯聚在霜天城中,一時間風聲鶴唳,怨氣沖天。  

雪麟家封魂師找來了白氏的封魂師一起來超度惡靈,可兩家的封魂師也無法撼動這個巨大的惡鯉軍團。在束手無策時,白氏封魂師發現了魚餌。  

雖說最初的開始是因為意外,可事情是由簡長亭而起,那些惡鯉軍團對他的憎恨,就猶如魚看到餌食。  

流傳的故事中,簡長亭辭官離開了霜天城,杳無音訊。事實上他的確離開了霜天城,但並不是四處遊歷,而是跟著白氏的封魂師去引著惡靈團到了東離國的邊境風臨城。這座城被群山環抱,靈氣十足,白氏封魂師拜祭過城靈後,將簡長亭的靈魂為餌,引著惡靈軍團進入陣中封印。  

四周圍城的樓閣中央交錯著紅色的木橋,橋上掛著銅鈴,簡長亭自願以靈魂做陣眼,直到惡鯉軍團的怨氣漸漸消散後,送他們入輪回。以衣昭和為首的錦鯉們跪在封魂師面前,要鎮守鎮魂樓。  

錦鯉是性情溫和的妖怪,推翻煉丹爐只為救出同伴,造成悲劇是無心之失。那個叫白蓮的封魂師一副禁欲冷淡的面孔,卻少有地心軟了,答應了錦鯉們的請求。  

在赤松國遊耍的銀羅得知消息後,已是鎮魂樓建成的兩年後,她趕到風臨城,等著的是她的姐姐衣昭和,她撐著腮邊,悠悠地道:“銀羅,我們錦鯉與世無爭卻遭此大難,無辜同族的苦難全都是因為你一人而起。從一開始姐姐就勸你不要去招惹人類,你愛上一個男人,卻要全族陪葬,姐姐不能答應啊。”  

銀羅跪在衣昭和面前,自責得說不出話來。  

“銀羅,哭泣吧,祈禱吧,你和你的阿簡永遠不會得到寬恕的,你們將受到詛咒,永世不得翻身。”  

之後衣昭和催動封魂師留下的陣法口訣,巨大的水流和漩渦將銀羅卷入了陣法中。銀羅剛開始進入陣中,被魚骨追得筋疲力盡,而後才尋找到了巖洞中通向的一片安靜的湖。這裏大概是封魂師特意留下的,若是由生靈誤入了陣中,還有這麽一塊藏身的凈土。  

“但是封魂師也不笨,雖然衣昭和能將我們送進陣中,但是所有進入陣中的東西都是出不去的喲。”銀羅笑了,“不過我留在這裏是心甘情願的。每個時辰一次的水流,我會帶著魚骨在水中穿梭,讓他們能夠盡快地凈化。我會陪著阿簡,等到怨念平息的那一日,我要親自迎接他離開陣眼。”  

“……所以?”白清明試著問,“我們的師父在六十年前做了個籠子,在六十年後把我們關了進來,出不去了?”  

銀羅本帶著活潑笑意的臉一僵,接著換上了哀戚之色,搖了搖頭:“我倒是希望你們真的出不去了。”  

白寒露至今都沒想到離開這裏的辦法,光是那迷宮一樣纏繞相通的巖洞和追魂的魚骨怨靈就讓他們束手無策。  

“昭和把你們送進來的目的,就是要毀掉這個陣法,把這些怨氣未消的惡鯉們放出去。雖說昭和活著,可失去了家鄉,也失去了族人,她活著受到的煎熬不比充滿怨氣的惡鯉們少一分半點,反而背負著血海深仇而活得更加面目全非。”銀羅掩住臉,指縫裏流下淚水,“美麗溫柔的昭和才是真正的魔王啊。”  

即使銀羅這麽說,白寒露也對衣昭和起不了半點憐憫之心,反而是白清明遞上了帕子,輕聲道:“我知道昭和小姐有苦衷,可不知道真相竟是這樣……不過如果真的像昭和小姐希望的那樣,我們放出了這些本有機會凈化成佛的惡鯉,因為自己的不幸,所以把更多的不幸帶給世人,讓那些曾經這樣惡毒地對待過你們的人後悔恐懼,那麽雪麟封魂師當年本是做的錯事就成了對的,因為昭和小姐在用行動告訴世人,錦鯉們自稱是溫柔無害的妖怪,可是卻在作惡。而承擔惡果的卻是連眼神交集都沒有的陌生人哪,這些人的冤屈又如何去討?冤冤相報總有了時,不過那時,怕是摘下的是一枚更苦更澀的果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