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婚禮前夕

清晨,東海上薄霧彌漫,姹紫嫣紅的朝霞將天海遙遙隔斷。碧空中晨星寥落,幾只海鳥悠然劃過,貼著藍紫色的海面自在飛翔。

晨風呼嘯,驚濤卷舞,激撞在礁巖上,沖起重重大浪,兜頭拍來,水霧蒙蒙,夾帶著透骨寒意。

一個清麗絕俗的白衣女子翩然而立,恍然不覺。秀發飛揚,衣裳起伏不息,妙目癡癡地凝視著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嗚——”東南方號角回蕩,激越入雲,遠遠地響起一片歡呼。

白衣女子微微一震,轉眸望去,霧靄離散處,一艘龍頭巨艦正乘風破浪,朝岸邊駛來,獵獵風帆上繡著一條極為猙獰的赤眼黑龍,張牙舞爪,栩栩如生。

“龍使舟來啦。木丫頭,你當真不去麽?將來可別後悔呀。”從她身後傳來一陣銀鈴似的甜脆笑聲。

幾丈外的礁石上,不知何時坐了一個黃衣少女,巴眨著眼睛,正饒有興味地盯著她,蘋果似的臉蛋上漾著甜美的笑容,雙耳各懸掛著一條赤練蛇,合著萬千發辮隨風擺舞,顯得純真而又詭異。

白衣女子臉上微微一紅,搖了搖頭,正待說話,又聽一個柔媚的聲音淡淡道:“好孩子,洛姑娘說得不錯,天下之事但求光風霽月,無愧於心、無憾於己便可以啦。又何必太在意世人所說所想?”

循聲望去,香風鼓卷,一個紫衣女子從山崖上飄然掠至,白發似雪,眉眼如畫,舉手投足風華絕代,美貌不可方物。

“姑姑。”白衣女子轉身朝她盈盈行了一禮,低聲道,“蕾依麗雅若非無愧於心,又怎會到此請姑姑代傳消息?只是眼下兩族交兵,以我身份,自是不能……不能前往道賀。”

黃衣少女格格笑道:“地上長藤蔓,地下落花生。明明對我的親親小情郎牽腸掛肚,嘴上還偏偏不承認。既知兩族交兵,為何還千裏迢迢通敵報信?依我之見哪,你是怕見了他們,把喜酒喝成酸醋,所以才不敢去吧?”

白衣女子雙頰暈紅更甚,眉尖輕蹙,微有嗔怒之意,淡淡道:“仙子多心了。拓拔太子對我曾有救命之恩,蚩尤公子又是本族羽青帝轉世,於公於私,我都理應化幹戈為玉帛。”

秋波流轉,凝視著茫茫大海,輕聲道:“只盼明日東海風平浪靜,太子婚典順順利利,喜樂安寧……”說到後一句時,心中忽然一陣莫名的酸疼刺痛,咽喉象是被什麽堵住了,聲音低如蚊吟,幾不可聞。

這三人自然便是姑射仙子、空桑仙子與洛姬雅。

蟠桃會後,木神句芒與姑射仙子罅隙益深,雖視其為眼中釘、肉中刺,奈何她向來潔身自好,殊無把柄;嫉恨之余,句芒只好操縱木族長老會,修改族規,限制聖女權利,除了禱天、祈福、占蔔、祭禮……等神職之外,其他一概予以限制。

姑射仙子清心寡欲,對族內大權素無所求,所以也不以為意。眾長老、城主趨炎附勢,對她日漸冷落,她也樂得清凈,獨自幽居於姑射山上。

某日,聽說拓拔野和雨師妾、蚩尤與晏紫蘇即將雙雙大婚,她悵然若失,雲遊東荒聊以散心,想要順道拜祭神帝,卻在南際山上邂逅了空桑仙子與洛姬雅。

素未謀面的姑姪相逢,自是百感交集。姑射仙子在此盤桓了月余,直到前幾日才返回日華城,參加本年的秋季長老大會。

誰想剛回到城中,她便在無意中得知,木族長老會不知從哪裏探聽到了拓拔野等人婚禮所在的島嶼,與水妖達成共識,決定趁著龍族大辦婚典之機,傾力聯手偷襲,除去大敵。

姑射仙子心亂如麻,思前想後,終於還是悄悄離城,連夜趕回南際山,將來龍去脈盡數告訴空桑仙子,請她趕往參加婚禮,將消息傳達拓拔野,讓他們多加防備。

不想流沙仙子卻象是看穿了她內心的秘密,捉狹心起,大加戲謔逗弄,令她尷尬嗔羞之余,又有種說不出的酸楚悵惘。

說話間,遠處歡呼四起,號角長吹,那艘龍頭巨艦收帆斂槳,緩緩靠岸。等在港灣的近千人紛紛圍攏而上,接住船上拋下的纖繩,合力往裏拉去。

“龍使舟”是龍族專門接送大荒各族貴賓參加婚典的使船,由湯谷扶桑木構建而成,堅不可摧,又以風龍獸皮為帆,百足龍的龍骨為槳,航行速度極快,遇到緊急情況,還可迅速下沉,在百余丈深的海底潛航。因此又被稱為“鬼影潛龍”。

為保周全,避免水妖幹擾,此次太子婚典設在東海某無名島嶼,秘而不宣。兩個月前派發的婚禮請柬上,也只注明了候船的時間、地點。

連日來,各族使者、大荒遊俠紛紛從四面八方聚集到南際山下,一齊等待龍使舟的到來。故友新朋狂歌痛飲,通宵達旦,極是熱鬧,倒象是婚禮的前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