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諸夭之野

月光照在山谷間,峭壁如霜,拓跋野皺著眉頭,站在溪水中苦苦思忖了半晌,腦中卻始終如這月色般空茫一片。

黃衣少女等得不耐煩,眉毛一挑,笑道:“既然沒有名字,那我便叫你無名氏好了。喂,無名氏,從今往後,你便是我洛姬雅的奴隸了。”

“洛姬雅?”拓跋野心中又是一震,這名字熟悉已極,偏偏想不起在哪裏聽過,但對她頗感親切,隱隱中覺得她似友非敵,當下也不加反抗,沉吟道:“洛姑娘,我們在哪裏見過嗎?這裏又是什麽地方?”

黃衣少女喝道:“臭小子,什麽姑娘不姑娘的,還不快叫我主人!”話語雖兇,嘴角卻漾著淺淺笑意,對這俊秀男子她也有似曾相識之感,見他目光澄澈地凝視著自己,心中砰砰作響,忍不住道:“這裏是融天山無憂谷,你喝了忘川的水,自然什麽都記不起來了。”

她自然便是和拓跋野離散了半載的流沙仙子。當日北海之上,鯤魚解印,波濤洶湧,將她卷溺其中,醒來時便已來到了這數萬裏之外的南海融天山,無意中飲了忘川之水,將所有往事忘得一幹二凈。

此刻二人重逢,竟如隔世。

雪杉上的幾只白猴吱吱怪叫,突然朝上方飛逃急竄,只聽“啪啪”幾聲激響,兩條赤鱗蛇破空呼嘯,朝拓跋野脖子上卷來,一個清脆的聲音嬌叱道:“小妖精,這明明是我逃走的奴隸,原來被你搶了窩藏在這裏!”

拓跋野下意識地抓住那蛇鞭,朝外一奪,那女子“啊”的一聲,頓時從山石上沖落水中,旋即濕淋淋地翻身躍起,又驚又怒,喝道:“你……你竟然幫這小妖精與我動手,反了麽?”月光照在她的臉上,杏眼薄唇,頗為清秀,紅衣鼓舞,似是個火族女子。

流沙仙子咯咯笑道:“沒有飛天翅,也想摘星辰?你連他也制服不得,卻還大言不慚地說他是你的奴隸,羞也不羞……”

忽聽破風之聲大作,又有十余條長鞭、鎖鏈朝著拓跋野脖梗兒勾來,被他護體真氣一震,登時紛紛飛卷彈開。

峽谷兩旁的雪杉林中,不知何時已沖出十二個服色各異的女子,高低錯落站在山崖、石壁上,驚怒嗔惱,七嘴八舌,大都是斥責他身為男奴,竟然如此膽大妄為,反抗女主雲雲。

紅衣女子凝視著拓跋野,“咦”了一聲,似是認出他並非自己逃逸的男奴,但勢成騎虎,與這小妖女有素有仇隙,哪能善罷甘休?俏臉一沉,冷笑道:“小妖精,你道將他稍加喬裝,我便認不出來了麽?今日若是不將他交出來,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呼!”話音未落,赤鱗蛇飛卷橫掃,突然化作一條火蛇,朝著流沙仙子當頭噴火撲到。幾在同時,四周那些女子也紛紛疾沖而下,氣浪鼓舞,神兵縱橫,轉而朝她猛攻而至。

那歧獸猛地振翅怪吼,便欲朝眾女沖去。

還不等它立起身來,拓跋野右掌一掃,狂風鼓舞,那火蛇頓時尖鳴著沖天拋飛,接著“砰砰”連聲,那些鎖鏈、長鞭應聲震裂,眾女子被氣浪所推,騰雲駕霧似的直跌出十余丈外,驚叫聲不絕於耳。

流沙仙子又驚又喜,笑靨如花,想不到這少年神力一至於斯,眼見他獨不掙脫自己的鎖鏈,心下大是得意,嫣然道:“無名氏,隨我回家去。”

也不理會眾女,將他輕輕一拉,拽上那歧獸背,慢騰騰地沿著山溪朝上走去,倒象在示威炫耀一般。

眾女驚怒交加,嬌聲喝斥,卻再不敢貿然上前。紅衣女子氣得俏臉煞白,頓足叱道:“小妖精,這賤奴害死國主,是無憂谷第一罪囚,你敢窩藏包庇,就不怕與全谷人為敵麽?”

“哎呀,我好怕呀!”流沙仙子拍拍胸口,忽然又扮了個鬼臉,咯咯笑道,“可惜呀可惜,幻冰仙子,害死女兒國主的是你的賤奴,他逃之夭夭,你就想隨便抓個替死鬼頂罪麽?要是讓那紅發老妖精知道了,你猜猜誰會是舉國之敵?”

紅衣女子臉色陡變,拓跋野見她神色憤怒、恐懼,心道:“不知那‘紅發妖精’說的是誰?竟讓她如此害怕?”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妖嬈絕世的紅發女子,胸口如被重錘猛擊,身子一晃,痛入心脾。

那歧獸振翅怪鳴,笨拙地飛了起來,拖著兩人朝山頂掠去,越飛越快,風聲呼呼,很快便將眾女的身影遠遠地拋在了身後,叫罵聲漸漸模糊,細不可聞。

月懸當空,壁立千仞,夜空被兩側山壑所夾,就像一條湛藍的長河。山頂白雪皚皚,融化的雪水匯集為溪,沖瀉為瀑,轟隆不絕。越往高飛,狂風越冷,將近山頂時,碧虛澄澈,雙袖盈風,兩人衣裳上都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隨風鼓舞,晃動如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