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相見時難(第4/8頁)

雨師妾嫣然一笑,正待說話,突然肩頭一顫,全身仿佛僵直了一般。她的臉徐徐朝拓拔野的方向別轉些許,又立時頓住。拓拔野從斜後側望去,瞧見她的臉色突然變得雪白,耳上的催情蛇蜷縮不已。意念凝集,可以感受到她那陡然波動的念力。

拓拔野驚喜,難道她已嗅覺到自己身上的氣味了麽?熱血登時湧上頭頂,心狂跳起來。

但雨師妾凝結了片刻,卻緩緩地掉過頭去,低聲與那紫衣人談笑。廳中眾人也逐漸回過神來,卻仍是忍不住往她身上瞧去。先前的話題竟再也沒有人提起,仿佛所有的興趣都被這妖嬈多情的龍女所吸引。

拓拔野心中砰砰直跳,只等著雨師妾回眸,但她始終沒有轉過頭來。瞧著她與那不男不女的紫衣人低頭密語,頗為親密,拓拔野的心中突然又酸又苦,慢慢的沉了下去,心想:“難道她已經聞不出我的味道了麽?”登時心如針紮,忍不住大口大口喝了半碗茶。

蚩尤瞧著他失魂落魄之態,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心道:“這小子當真是著了妖女的魔了。哼,這妖女水性揚花,又哪及得上纖纖萬一?拓拔當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想到纖纖一腔柔情盡數縈系在拓拔身上,微感苦澀。當下凝神傾聽眾人言語。但眾人不知是顧及雨師妾,還是為其所迷,都極少交談,只顧偷偷的從眼角裏偷瞄龍女。偶有交談,也是味同嚼蠟,不知所雲。

拓拔野一時間竟將纖纖之事忘得一幹二凈,眼中耳內,盡是雨師妾的音容笑貌。見雨師妾半晌依舊沒有轉過頭來,心中酸楚,突然一拍桌子大聲道:“堂倌!你這茶怎地還是又餿又酸,難道還是老貓的隔夜尿麽?”他這一聲故意叫得極為響亮,用足真氣朝雨師妾耳中傳去。眾人嚇了一跳,紛紛掉頭,惟獨雨師妾動也不動,宛若沒有聽見一般。

那鳳眼少女瞥了拓拔野一眼,突然蹙起眉頭,輕輕的“咦”了一聲,眼波中又是迷茫又是困惑。

拓拔野卻渾然不見,瞧著雨師妾如磐石般絲毫不動,優雅的低頭啜茶,心中一陣急劇的酸痛,忖道:“相隔四年,她終究是將我忘了。”突然心中一動:“是了!我怎地這般愚笨,這四年裏,我的聲音早已完全變了,她哪能辨別得出。”心中登時重新歡喜起來。片刻之間,患得患失,悲喜交替。

那堂倌忙不叠的跑將上來,給拓拔野換新茶,賠笑作禮,卻見他熟視無睹,只是直愣愣的瞧著前方,忽而皺眉,忽而微笑,不由呆住,苦笑著望著蚩尤。蚩尤揮揮手讓他下去,又瞪了眾人一眼。眾城使被他那淩厲的目光一掃,不由得心下發寒,紛紛轉回身去。

蚩尤被拓拔野弄得有些不耐,心道:“這小子為了這妖女婆婆媽媽,真是不長進。”正要說話,卻見拓拔野嘴唇微動,心中一凜:這小子終究沉不住氣了。

拓拔野原本要比蚩尤沉穩鎮定得多,但是見著雨師妾之後,心潮激湧,竟然方寸大亂,判若兩人,喜怒樂哀溢於言表。眼見雨師妾始終沒有瞧見他,再也按捺不住,朝著雨師妾屏息凝神,傳音入密道:“眼淚袋子,我……我是拓拔野,你還記得麽?”心下緊張之極,竟然有些口吃。

雨師妾仿佛沒有聽見一般,在那紫衣人耳邊淺笑低語,相談甚歡。倒是那鳳眼少女始終直勾勾的盯著拓拔野,蹙眉不語,似乎在冥思苦想。

拓拔野一顆心不斷下沉,反復說了幾遍,雨師妾都紋絲不動,依舊巧笑嫣然。那柔媚的笑聲此刻聽來竟是說不出的刺耳。他心中驀地一陣淒苦,不住的想:“她是已將我忘了呢?還是故意裝做不認得我?”只覺得胸腔窒堵,抑郁不暢,那股酸疼逐漸變為刀絞般的陣痛,和大霧般空茫的悲涼。

難過之下,心緒紛亂,竟想立時起身,到她身邊質問。蚩尤知其心意,連忙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將他硬生生拖在了椅子上。

那鳳眼少女突然“啊”的一聲,霍然起身,指著拓拔野嬌叱道:“我記起你是誰了!你便是數次三番羞辱十四郎的臭小子!”

拓拔野立時恍然,記起四年前蜃樓城破之日,曾與十四郎及這少女打過照面,當時自己怒極之下,還乘隙輕薄過她。難怪適才見她之時,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一般。心中微驚,但立時恢復平靜,隱隱間竟還有一絲如釋重負的莫名快意。

眾人被她這一聲驚喝駭了一跳,紛紛朝拓拔野望來。那紫衣人也木無表情的朝他望來,眼中閃過一絲奇怪的神色,突然精光暴射。拓拔野此時心中竟反而大為平定,淡然微笑,對所有的眼光都熟視無睹,只是直直的凝望著雨師妾紅發似火的背影。

不知過了多久,雨師妾終於緩緩轉過頭,眼波流轉,凝固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