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月夜松林

時近黃昏,黛色群山綿綿迤邐,漫天晚霞絢爛似火,夕陽掛在路邊樹梢之上,暖暖的夏風吹來,枝搖葉舞,登時將陽光搖碎。

一行五騎風馳電掣般地在黃土曲徑上疾行,蹄聲如織,塵土漫舞;低叱聲與偶爾揮響的長鞭,劃破細密的晚蟬聲,就連啾啾歸鳥聲也仿佛被瞬間擊落。

為首的兩個十尺來高的彪形大漢,一面禦獸狂奔,一面警惕地四下掃望。左面一個大漢從懷中取出一張羊皮地圖,端詳片刻,扭頭對其後的一個男子道:“侯爺,過了前面的山腳,再行百余裏,便是空桑山了。”

那男子修長魁梧,俊臉上掛著懶洋洋的笑意。雖然青裳布衣,卻掩不住華貴之氣。

轉頭朝身旁的一個嬌怯動人的少女笑道:“既然快到了,咱們今夜便在這山腳下過夜,不必趕路了!真珠姑娘想必也已經累了。”

那兩個大漢齊聲稱是,稍稍拉緊韁繩,放慢節奏。

最後一騎乃是一匹龍馬,韁繩被系在那男子龍獸的尾後。那龍馬被拖拉著跑了一日,早已累得口吐白沫,腳下踉蹌。馬上一個瘦骨嶙峋的黃面漢子雙手被縛,東倒西歪,仿佛隨時要從馬上摔下來,滿臉驚惶,苦著臉道:“侯爺,我堂堂禦風之狼,卻被你牛羊似的牽拉了一日,傳到大荒,我還有臉面嗎?”

這五人正是六侯爺、真珠、哥瀾椎、班照與禦風之狼。

六侯爺哈哈大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你倒好面子。你小子太過狡猾,昨日信你一回,險些讓你溜之大吉,今日決計不能再信你啦!”

禦風之狼愁眉苦臉道:“侯爺大人大量,就信小人這一回,小人的骨架都快被顛散啦!”

真珠“噗哧”一笑,低聲道:“侯爺,你就將他松開吧!”

六侯爺見她笑靨嬌羞,猶如雨後春花,風中簌簌,登時神魂顛倒,嘆息道:“真珠姑娘的話,那是萬萬不敢不從的。”當下伸手輕輕一振,立時將禦風之狼手上的海蠶絲索連帶龍馬韁繩,一道松解開來。

禦風之狼大喜,連聲道:“多謝真珠姑娘。”

六侯爺道:“小狼兒,我知道你逃跑起來快得緊,不過你別忘了肚子裏的海蠍蠱!跑得太遠,侯爺就救不了你啦!”

禦風之狼連聲應是,心中卻破口大罵,但想起那海蠍蠱發作起來的苦痛,登時打了一個寒噤,喃喃自語道:“倒楣倒楣,一失足成千古恨。偏偏又遇上這群混世魔頭。”

五人駕禦馬獸,緩緩而行。

前方突然煙塵卷舞,叱喝之聲大作,悶雷似的蹄聲浪潮般卷來。

五人面色微微一變,班照罵道:“龜他孫子的,今日己是第三批啦!”

六侯爺道:“眼下要事在身,又在別人的地頭上,咱們還是暫且避開。莫像早上那般莫名其妙起了沖突,沾惹不必要的麻煩。”

哥瀾椎與班照雖不情願,但也只有點頭領命。五人策馬馳入路邊樹林,將馬獸封口,屏自心凝神。

過了片刻,蹄聲轟鳴,透過枝椏樹葉,瞧見數百騎黃衣大漢駕禦諸多怪獸呼嘯而過;林中樹木亂擺,枝葉傾舞,仿佛驀地刮過一陣旋風。

眼見他們去得遠了,五人方才吐了一口氣,策馬而出。禦風之狼喃喃道:“奇怪,奇怪!”

哥瀾椎道:“奇怪什麽?”

禦風之狼道:“你沒瞧見他們右臂上都系了一條橙色絲帶嗎?”

哥瀾椎瞪眼道:“那又怎地?”

禦風之狼喃喃道:“真是蠻夷海猴,連大荒禮節也全然不知。”

哥瀾椎耳尖,喝道:“你說什麽?”揚鞭就要當頭劈下。

禦風之狼忙道:“臂上系了絲帶,那便是表示本族之內有貴人夭亡。”

眾人聞言一驚,微微失聲。禦風之狼又道:“今日系的是橙色絲帶,則表示這夭亡的貴人至少是長老級以上的人物。”瞧見六侯爺等人驚愕的臉色,又加了一句道:“說不定便是帝、女、神中的一位也未可知。”

六侯爺沉吟道:“果然有些古怪。倘若土族未發生什麽大事,何以連日來我們一路撞見浩蕩大軍?今日一天之內,便撞見三撥。而且這每撥人馬,都是去往同一個方向。”

班照道:“侯爺說的是。這些日子大荒動亂頻頻,只怕這土族之內也安寧不了。”

哥瀾椎嘿然道:“那豈不是正好?混水摸魚,乘著亂七八糟的局面,咱們取那七彩土也方便許多。”

六侯爺哈哈一笑,見禦風之狼滿臉不以為然,嘴唇翕動,猜他又在暗罵海猴蠻夷。

正要說話,卻見真珠仰頭癡癡地望著絢麗晚霞,俏臉上是淡淡的憂慮神色,當下低聲道:“真珠姑娘,你在想什麽?”

真珠猛然驚醒,雙頰微微一紅,搖頭不語。心道:“拓拔城主孤身一人,不知一路上有沒有遇見這些怪人?也不知此時此刻,他見著雨師妾姐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