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空桑故人(第3/7頁)

拓拔野聞言一怔,心中茫然,那個人?那個人是誰?自己這幾年來也不知遇見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人物,又是誰識得這妖女,令她格外留情放過自己呢?雲裏霧中,想要相問,卻見她俏立在崖頂風中,凝望浮雲明月,衣袖翻飛,長辮飄舞,猶如冰雪凝鑄,似已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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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陽光透過竹林斜斜灑落,光影映照在肌膚上,都成了淡淡的綠色。鳥叫啾啾,蟬聲鼓噪。晨風吹來,綠竹簌簌,清爽芬芳沁人心脾。

此處乃是空桑山臨西南的一處險崖,由此向下眺望,萬裏碧丘,蜿蜒大河一覽無遺。

真珠抱膝坐在一蓬碧竹之下,極目遠眺,眉眼之間掩不住淡淡的失望。

他們在這裏等候拓拔野已經兩夜一日,但始終沒有瞧見他的身影。無數次瞧見山下煙塵滾滾,令她芳心震喜,但旋即便又發現不過是數百土族騎兵,呼嘯而來,呼嘯而去。

心中跌宕失落,反覆不已;短短的兩夜一日竟然如許漫長,每一時,每一刻,她的心中無不在記掛著那張俊秀溫暖的笑臉。

拓拔野素來守諾重約,他延誤這麽久,可是出了什麽事嗎?每想到此處,她心中便一陣慌亂恐懼,連忙跳將過去,不住地對自己道:“拓拔城主本事高強,福大命大,決計不會有事的。”

雖然如此,她心中記掛擔憂之心卻越來越盛。拓拔野又怎麽知道,就在他於千裏之外為雨師妾苦苦守侯之時,空桑山上,一個人魚女子也為他望斷愁腸。

昨夜一夜未睡,躺在竹葉堆上,仰望遼遠夜空,朗朗明月,聽著蟲聲呢喃,以及稍遠處哥瀾椎等人的震天鼾聲,她仿佛覺得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沒有什麽時候,比那時更清晰地明白自己的內心了;就仿佛在東海之上,午夜無人的沙灘,她獨自面對腹中的鮫珠一般。

明月彎彎,逐漸幻化成拓拔野微笑的嘴唇,簌簌夜風如同他的耳語笑聲;“撲通撲通”的劇烈心跳,讓她的臉突然變得滾燙,生怕讓幾丈之外的六侯爺聽見。一想到拓拔野的身影,全身立時微微顫抖,竹葉在身下輕微響動,一再地泄露了她心底的秘密。

那時她才發覺,原來自己是這般地喜歡拓拔野啊!

回想那日,當六侯爺神秘兮兮地告訴她,奉龍神密旨,帶她一道去大荒尋找拓拔野時,她歡喜得快要哭出聲來。即使是要遠離汪洋大海,即使是要忍痛步行,都抵不上那歡悅的期待與甜蜜的思戀。

昨夜的月光照在她雪白纖巧的赤足上,仿佛刀割一般。為了能與拓拔野並肩而行,這種疼痛她已習以為常。那美麗的腳趾,渾圓的腳踝,期許了她一種怎樣虛幻的幸福?

這種幸福就仿佛海上的月光,仿佛觸手可及,但抓在掌心的,只有冰冷的海水,和一片破碎的粼光。

當月過中天,山下遠遠地傳來馬蹄聲響,她再次掩抑不住心中的期待,悄悄地爬起身,坐到崖邊巨石之旁,向下眺望。明月萬裏,江山朗朗;過往蹄聲皆不是,她的心情仿佛在夜風中開落的野花,淡淡地芬芳,淡淡地惆悵。

霞光破曉,朝陽冉冉,她的心裏重新歡悅起來。那莫名的期待,隨著蟬聲鳥語彌散開來。

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咳嗽,轉頭望去,正是六侯爺。真珠臉上微微一紅,微笑點頭;對於這風流好色的侯爺,她反倒逐漸放松起來,沒有初時那般局促不安。

六侯爺笑道:“真珠姑娘昨晚夜測星象,今日又早起看日出,不知看出什麽徵兆了?”

真珠聽出他話語中的調侃之意,知道昨夜胡思亂想的模樣都落入他的眼中,登時大羞,紅了臉低聲道:“原來侯爺也睡不著嗎?”

六侯爺見她嬌羞之態,心癢難搔,但想到這小妮子在竹林中守了一夜,等的乃是那拓拔磁石,不由又有些酸溜溜的醋意。想他荒外第一風流浪子,生平獵艷無數,哪一個不是手到擒來,嬌啼輾轉?偏生這麽一個嬌嬌怯怯的小美人魚對他視如不見,偏生他對這美人魚又是前所未有的心動愛憐,偏生他與拓拔野又有著一見如故的奇異情誼;失敗之大,莫過於此。嘆道:“良宵美景,佳人在側,豈能入睡?真珠姑娘,咱們是同病卻不相憐。”

真珠朦朦朧朧聽得似懂非懂,但知他風流浪蕩,這句話多半不是好意。臉上一紅,別過頭去,只裝作沒有聽見。

忽然聽見山下笛聲悠揚,清冽明澈,破雲而去。真珠全身一震,失聲道:“拓拔城主!”

極目遠眺,山谷之中群獸驚慌狂奔,煙塵滾滾。過了片刻,一男一女騎著怪獸並肩而來。那少年男子騎在似龍似鹿的怪獸上,橫吹珊瑚笛,飄飄欲仙,神采飛揚,不是拓拔野又是誰?真珠歡喜之下霍然起身,大聲叫道:“拓拔城主!”聲音太小,被山頂呼嘯的風聲吹得不見西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