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迫在眉睫

萬裏藍空,白雲如絲絮,悠然飛舞。烈煙石坐在滿山煙草中,環視著這紫情花絢爛盛開的山谷。遠處山坡上松林參差,高高的楊樹交錯矗立,楊花在陽光中閃閃飛舞;山坡下的那一泓幽潭,閃著粼粼波光,繽紛涼意穿透這正午暖風,與花香草香脈脈糾纏,直達她的鼻息。

距離她三十余丈處,蚩尤與拓拔野並排枕臂躺在山坡上,口銜香草,仰望藍天。七只火紅的太陽烏在碧綠的山坡上昂首闊步,睥睨自雄。

這就是南陽仙子與赤松子初次相逢的地方。在情火如熾的帝女桑中,南陽仙子所說的每一句話都鮮明而深切地烙印在她的心底,反覆觸動她那蒙塵的心弦;尤其此刻,當她靜靜地坐於起伏如浪的長草中,初夏的午風撫摩臉頰,她覺得自己就像深藏於閣樓的箏琴,某一天舂風吹窗,拂動了綠色的顫音。

沉睡於體內的南陽仙子元神,在這暖風與陽光中,仿佛徐徐蘇醒。當紫情花的香味絲絲沁入心脾,便引起莫名的悸動。

但是她為什麽會在這裏呢?烈煙石突然瞥見蚩尤橫置於胸膛上的琉璃聖火杯,錯亂的記憶才漸漸鮮明起來。

今日飛過這瑤碧山上空時,她的心裏便突然劇烈地跳動起來,猶如春草突破僵硬而寒冷的大地,恣意而頑強地蔓延生長。一種宛如隔世的記憶,讓她在萬丈高空瞬間迷失。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就是南陽仙子。

那一刻,她忘了懷中粘合如初的琉璃聖火杯,忘了赤炎城,忘了琉璃金光塔,仿佛有一股強大的引力,拉拽著她往這美麗的山谷降落。

就在她於萬丈高空俯身眺望的刹那,琉璃聖火杯突然從她懷中墜落。他們從陽虛城飛來,歸心似箭,卻在距離赤炎城不到八百裏時,被這陌生而又熟悉的山谷截獲。

當拓拔野與蚩尤漫山遍野尋找著聖杯,她卻失魂落魄地在這山坡上靜坐,半個多時辰後,她才逐漸從那迷茫而狂亂的心緒中沉澱下來。突然想起赤霞仙子對她反覆說的話:“真氣如火,心如磐石。你的心卻像浮冰,表層似乎堅硬,下面卻是遊移不定的魚。”

自從風伯山上那萬裏雲層中的刹那握手,她心中的堅冰就瞬間破裂,慢慢地,慢慢地融化開來……直到那帝女桑中,終於冰消雪融,化為洶湧澎湃的怒水春江。火族聖女所要求的“心如磐石”,距離她已經那麽遙遠……

突然聽見蚩尤哈哈大笑,那笑聲爽朗自在,她的心微微一顫,酸甜苦澀都隨著這笑聲一齊翻湧上來。

赤炎城在望,她的心中卻突然沒有了先前的渴切與期盼,反倒升起隱隱的懼意。到了城中以後,她又將恢復為八郡主、小聖女,而蚩尤救出纖纖之後,必定也將遠去。想到此處,她便一陣錐心的刺痛。

只聽蚩尤笑道:“烏賊,你記得那白駝當時的表情嗎?好像吃了一嘴的臭黃魚,卻吐不出來,瞪著眼睛臉色變個不停……”

拓拔野笑道:“我看倒像極了那年你逮著的變色鲇魚怪,眼珠也是一般地凸出來。”兩人俱是哈哈大笑。

蚩尤恨恨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只是便宜了應龍那老賊。咱倆骨頭都斷了幾根,那老賊倒好,不但平安無事,還加封一等。”

拔野微微一笑道:“黃帝剛柔並濟,分而治之。鎮壓了白駝叛黨,人心惶惶,倘若大肆清算,那豈不是又要天下大亂嗎?那應龍厲害得緊,想要將他擒住也不是易事,倒不如安撫來得省心。”

蚩尤嘿然道:“我瞧多半是姬小子的主意。這麽一來,那應龍老賊還不對他感恩戴德嗎?這老賊號稱黃龍真神,居然一點骨氣也沒有,真他奶奶的紫菜魚皮。”語氣中滿是鄙夷之意。

原來那日陽虛城中,黃帝突然復活,姬遠玄以清冷鐘召揭白駝與姬修瀾的罪行,瞬間扭轉形勢,兵不血刃,成功平叛。為了穩定局勢,免生波瀾,除了對白駝等首惡嚴懲之外,對於其他從犯,黃帝一概采取懷柔手段,既往不究;即便是姬修瀾,姬遠玄也以“受奸人挑唆,非其本願”為由,代之求情。黃帝便也順水推舟,只將他軟禁起來。那應龍乃是大荒十神之一,武功法術之高,不在黃帝之下,是以黃帝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他是局外之人。應龍乃是識時務之人,當下便與白駝亂黨劃清界限。當白駝絕望中想要借助法器逃離時,被他閃電般打斷雙腿,並斷其周身經脈,以示對黃帝的忠誠。

白駝亂黨見應龍尚且如此,登時也爭先落井下石,大數諸位首惡的罪行;一時間眾人紛紛做迷途羔羊如夢初醒狀,群情激憤,痛心疾首。專門起草法案的黃長老捶胸頓足,悔不當初;痛哭流涕之余,慷慨激昂,抑揚頓挫,列舉白駝等人罪狀,洋洋灑灑成萬言書。土族歷年冤案一時昭雪,大至弑君謀臣,中至貪贓枉法,小至雞鳴狗盜,原來幕後所有陰謀指使都是白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