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涯海角(第3/7頁)

蚩尤聽她話語嫵媚,心中驀地又是一蕩。低頭望去,冰上映照出自己的身影,毛絨絨、圓滾滾地坐著,笨拙古怪,果然頗為逗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一笑之下,心情大轉舒暢,又恢復了許多精神。

歇息片刻,晏紫蘇重又將他裝入乾坤袋,塞入懷中,騰空而起,朝西禦風疾行。他們方甫離開,盤旋於上空的雪鷲等怪鳥便紛紛疾沖而下,怪叫叠聲,撲翅跳躍,爭搶那殘余的熊肉屍骸。

霜風鼓舞,天地蒼茫,冰雪鋪天蓋地;一路西去,天氣越發苦寒難耐。

日落時分,他們到了西寒冰原大裂谷。銀白色的大地上,巨大的裂縫縱橫交錯,宛如田陌。他們在一條冰河裂谷下歇息。

暮色蒼茫,晚霞絢麗,殘紅的夕陽在雪地冰原上懸掛著,殊無暖意。澄藍的天空純凈而明亮,但當狂風卷著冰雪從頭上掠過,登時便成了白蒙蒙的一片。寒鳥哀號,遠遠地聽見不知名的怪獸嘶吼的聲音,蒼涼入骨。

晏紫蘇在裂谷西壁上鑿了一個小洞,可供兩人盤膝坐下,躲風避寒。當她去冰河上鑿冰捕魚時,蚩尤便坐在那洞中,遠遠眺望。

冰風呼嘯,雪屑紛飛。隔著那漫漫碎玉珍珠,看著晏紫蘇黑衣飄舞,在冰河上或跳躍,或蹲踞,忽然拎起一條銀白的鱗魚,朝他揮手,發出歡愉的叫聲……蚩尤的心中仿佛突然冰雪融化,那森冷戒備的敵意也一點一點地消逝散去。

當夜,晏紫蘇將捕到的西寒冰魚制成魚凍,喂服蚩尤。兩人緊緊相依著坐在洞中,聽著洞外霜風鼓舞,寒獸悲吼,都有一種恍若隔世之感。

離開大荒越遠,兩人之間的隔閡、壁壘便仿佛越加淡薄,在這荒無人煙的西寒極地,天底下似乎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蒼涼的寂寞和茫然的恐懼,無邊無際地包攏著;無形之中,竟覺得彼此像是相識了多年的故交一般,熟稔而日漸親密。

尤其在這窄小的洞中,兩人相隔數寸,肌膚相貼,呼吸互間,就連彼此的心跳也清晰可聞。那感覺如此奇特,又如此動人,仿佛彼此倚靠,相依為命。

睡到半夜,蚩尤發起燒來。全身滾燙,但體內卻是說不出的寒冷冰涼,不住地顫抖,迷迷蒙蒙說起胡話。朦朧中依稀覺得,晏紫蘇以手掌化了許多溫熱的雪水,灌到他的口中;溫暖光滑的身體遊蛇般鉆入熊衣,將他緊緊抱住。

那滑膩香軟的肢體,滾燙而溫柔,奇異的幽香讓他忘了寒冷和疼痛。耳邊迷迷糊糊地聽她似乎在低聲說些什麽,聽不分明,只覺得仿佛舂風吹過,花語呢喃,耳中溫熱麻癢,又是舒服又是難受。

他的心漸漸地平靜下來,仿佛又回到了東海的柔軟沙灘上,海風摩挲,陽光普照,波濤聲聲,綠浪輕搖……依稀中覺得如此安全,如此寧靜,再也不必去思索什麽。終於微笑著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來之時,晏紫蘇已變幻了一張容顏,在冰河上巡回捕魚。想起昨夜之事,蚩尤恍惚若夢,似真似幻,但見晏紫蘇若無其事,與他說話時神態語氣毫無異樣,心下雖然疑惑,也不好意思開口相問。兩人吃了些魚凍之後,繼續西行趕路。

如此過了兩日,離大荒已越來越遠。四處冰天雪地,寸草不生,連冰河也越來越難尋到。好在晏紫蘇當日貯存了不少魚凍,聊以充饑。有時偶爾撞見雪兔、掘地鼠、極地熊等西寒野獸,便被晏紫蘇獵殺烤食。蚩尤經脈、碎骨雖然未見好轉,依舊不能動彈,但氣血通暢,也已能自己嚼食,但有些獸肉太過硬韌,依舊由晏紫蘇撕爛了,用手喂他吞下。

白日午時稍稍停頓,吃完午餐之後便又匆匆趕路。夜裏則在裂谷等擋風處,挖掘洞穴過夜。

到了第三日夜裏,冰原上尋不著裂谷,晏紫蘇便掘了一個深坑,又以凝冰訣在頂上築起弧型冰蓋,只留幾個透氣孔。夜裏風霜雪雨,咄咄有聲,兩人藏在其下,倒也喜樂安平。

途中蚩尤數次相問究竟去往何處,晏紫蘇只是笑道:“天涯海角。”蚩尤心下更加茫然。身負重傷,在這西寒極地上飛行了數千裏,心中隱隱地早已不抱希望能盡快趕回大荒。只是不知這妖女究竟意欲何為?但瞧這光景,她又似乎毫無惡意。女人之心,實在難以猜度。狂風酷寒裏,每每想起拓拔野、纖纖等人,便覺焦躁憂慮,但身在萬裏之外,手無縛雞之力,又能如何?

再往西去,酷寒難耐,晏紫蘇也有些不支,所幸當日遇見幾只西寒銀毛羊,捕殺之後,剝其皮制成大衣,切其肉以為肉膏。蚩尤見她穿上銀毛羊衣之後,銀裝素裹,嫵媚俏麗,不由呆了一呆,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西寒的野獸們瞧見咱們,只道是一只熊和一只羊走在一起,心底一定大叫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