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脈脈此情

黃昏時候,落日熔金,晚霞織錦;滄海上萬裏燦燦金光,迷離眩目;萬千白鷗如流雲飛舞,脆聲鳴叫著從晏紫蘇的頭頂掠過。

她站在黑色的礁巖上,淡藍色的浪花接連不斷地湧過雪白赤足,沾濕了飄飛的紫色衣裙。冰涼潮濕的海風吹動一頭黑發,如海浪般起伏。

晏紫蘇徐徐轉身,朝西南眺望,陽光照射她的杏眼秋波,閃爍著變幻不定的光芒。突然,她的眉尖輕輕蹙起,瞳孔收縮,目中閃過一絲驚懼之色。

只見西南海面,風起雲湧,一道淡淡的白光破浪而出,在半空劃過圓弧,消逝不見。

晏紫蘇的俏臉驀地雪白,咬了咬嘴唇,躍下礁石,翩翩飛舞,掠過金黃色的沙灘、野花紛搖的草地,穿入矮矮的樹林中。

分花拂柳,行去如風。轉瞬間晏紫蘇便到了幾座石屋前。幾個孩童在門前地上玩耍,瞧見她翩然奔來,紛紛起身叫道:“姊姊!”晏紫蘇嫣然一笑,輕輕摸了摸他們的頭發,閃入一座石屋中。

夕陽從一方石窗斜斜射入,微塵飛舞。蚩尤坐在石床上,正自凝神調息,聽見聲響,立即睜開眼睛。他臉上疤痕斜斜歪扭,傷口雖然巴平整許多,仍是頗為顯眼可怖。見晏紫蘇神色慌張,奇道:“怎麽了?”

晏紫蘇花容慘淡,蹙眉道:“他們果然來了!”

蚩尤吃了一驚,跳下床來,沉聲道:“當真是那冰甲角魔龍嗎?”

晏紫蘇螓首輕點,頓足恨恨道:“那該死的鳩扈!都是我太過大意,竟讓他將淚影蟲放走。這下……這下可好啦!”心中害怕,聲音竟輕輕顫抖起來。

兩人在這西海小島上業已四日了。

那日二人在西海上隨波逐流,被海水沖到這白石島上。島上漁民是西海水族人,淳樸善良,只道兩人是其他島上的漁民,出海遇難,便將他們救起。醒來之後,晏紫蘇為了掩飾身份,便信口胡認,說自己乃是西海女兒國臣民,而蚩尤則是丈夫國的壯士,兩人彼此傾心,卻受雙方族國嫉恨,因此將蚩尤臉容毀傷,又將二人捆綁一起,拋入海中喂魚雲雲。

當時西海確有女兒國與丈夫國,傳聞兩國始祖原是一對兄妹,遭遇海難,被海浪拋到孤島之上;天神恐二人無後,便令之婚配繁衍,但兄長死活不肯,無奈之下,那妹子便想出了一個法子,讓兄長將其精液封入冰雪覆蓋的石瓶中,然後妹子再將那石瓶置入體內,由此受孕。

兄妹二人便以此得了兩男兩女。既有後代,兄長生怕與其妹日夜相處,終於會忍不住作出禽獸之舉,因此便帶上兩個男孩乘舟去了相隔十余海裏的島嶼,與其妹其女不相往來。此後兄妹各自建國,號女兒國、丈夫國,女兒國中盡是女子,丈夫國裏皆是男兒。兄妹立下國訓,兩國國民永生永世不可婚配交媾。丈夫國臣民如欲得子,便將自己精液封入冰雪石瓶,做上標志,由專門的“性使”以輕舟送往女兒國北岸石洞,然後由守侯彼處的女兒國臣民將石瓶送往成年女子家中。十月之後,若得女嬰,則留在女兒國由其母撫養,若得男嬰,則依舊放在北岸石洞中,等候丈夫國性使領取。

蓋因此故,淳樸的小島漁民聽完晏紫蘇敘述,都信以為真,嘖嘖搖頭,大為同情。晏紫蘇乘勢請求島民,萬萬不可泄露二人行跡,否則被女兒國、丈夫國抓回,再無生還之機。眾漁民紛紛稱是,盡皆守諾不言,並將二人安排在漁民老丘兒家裏養傷。

老丘兒將自己夫妻二人所住的石屋空出,讓與蚩尤、晏紫蘇居住。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蚩尤不由有些靦腆尷尬。好在那石床極大,兩人並躺,中間尚空了數尺,蚩尤方甫躺下,便斜倚床沿,鼾聲立起。晏紫蘇在床上翻來覆去,胡思亂想,聽他酣睡之聲,又是惱恨又是歡喜,想著與他這番莫名其妙、陰差陽錯的因緣際遇,心中悲喜忐忑,如屋外潮聲翻湧不息。

此後接連數日,晏紫蘇以“西海蛇蠍蠱”將蚩尤體內殘留的淤血盡數清除幹凈,又借蠱蟲之力疏通經脈,將錯亂的經絡歸位。然後為他逐步疏導真氣,修復經脈。到了第三日,蚩尤己可以自己運氣調理了。雖然十二經脈斷裂傷毀之處甚多,但幸而奇經八脈大多完好,且在那西海爛泥中調養了七日,頗有療效。只要認真運氣調息,不出三個月也可盡數痊愈。

蚩尤念及拓拔野等人,每每心焦如焚,一心盡快恢復,趕回寒荒國與他們會合,因而足不出戶,全力修復經絡。

曼紫蘇見他無礙,極是歡喜。但他臉上傷口因未能及時以“春葉訣”等法術愈合,留下了頗為難看的疤痕,蚩尤毫不在意,晏紫蘇卻郁郁不樂,每日尋些海草海泥,合著稀奇古怪的蠱蟲,想要將傷口愈復;雖有好轉,但依舊不甚理想。晏紫蘇嗔怒之下不免又將那鳩扈怒罵一番。